慕雲晞定定地看著陳珊,告訴自己:她說的一個字都不要信,都是騙你的,她就是個狠心的騙子,她騙了你整整十年。
陳珊也看出了她的懷疑,直接伸手摘掉了自己頭上的假髮,「我沒有騙你,我的頭髮都已經沒有了,做了那麼多的化療,即便我極力掩飾,還是無法掩飾自己生病的事實。」
慕雲晞猝不及防地看到那顆光溜溜的腦袋,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就在一分鐘前,她還堅定地認為陳珊說自己生病,時日無多的話是哄騙自己的,就是為了騙取自己的原諒,或許還在背後算計著什麼。
「你……」慕雲晞喉嚨發緊,這到底是自己的母親,即便知道自己被騙,可她真的時日無多,說不難過是騙人的。
陳珊見狀,知道她的心弦鬆動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力道之大,甚至在慕雲晞的手腕上留下了紅痕。
「雲晞,媽媽真的是沒辦法了,當年我被查出來生病,覺得天都塌了,你爸爸成了植物人,或許一輩子都不會醒,你又那麼小,我要是走了,你一個人該怎麼辦?慕婷一直就看不上我,也不喜歡你,若是我走了,你在慕家的日子有多難過,我也是走投無路才想出了那樣的辦法。」
她一邊說,一邊流淚,神情悲戚。
慕雲晞面無表情地聽著,心中竟奇異地開始平靜下來。
「所以呢,你就假死?讓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母親喪身在火海裡,然後看著爺爺離開人世,甚至都不能去見他最後一面,十年了,我活在仇恨裡十年,時時刻刻想的都是替你報仇,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現在你告訴我,我恨錯人了,一切都是假的,沒有仇人,沒有仇恨,我所做的一切不過就是個笑話?而我就是個傻子,被人耍得團團轉!」
陳珊搖著頭,淚眼朦朧:「不是的,雲晞,不是這樣的,媽媽……」
「不要說什麼你是為了我好,你是為了鍛煉我,我不信,我一個字都不信。」她用力掰開陳珊的手,掙開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陳珊怔怔地站在原地,伸手抹去臉上的淚水,面無表情地撿起假髮帶上,然後坐在藤椅上,輕輕閉上了眼睛,嘴角卻高高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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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江遲見到慕雲晞出來,眼睛紅得嚇人,臉上還有淚痕,什麼都沒說,輕輕抱住了她。。
熟悉的懷抱,熟悉的人,讓慕雲晞看似平靜的情緒徹底崩潰,她抓著他的衣襟,哭得渾身都在顫抖。
不是那種嚎啕大哭,而是無聲地流淚。
楚江遲的心就像是被人凌遲了一般,難掩心痛。他抱著她的手不斷收緊,試圖給她一點安慰和溫暖。
等到慕雲晞平靜一些了,楚江遲才一把將人抱起,徑直出了酒店。
慕雲晞的臉埋在他的頸間,隔絕了沿路探尋的目光。
談仲祺沉默地跟在兩人身後,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受,酸酸澀澀的,難受得緊。
回到車裡,楚江遲才定定地看著她,卻沒有開口問,他知道她需要時間消化、調整。
這種時候,即便他再想幫她分擔,也是有心無力的,所以只能陪在她的身邊,在她需要的時候,提供懷抱。
視線下移,他的眸光變了變。
在慕雲晞的左手腕上,有一道清晰的紅痕,可見握著的人用了多大的了力氣,他甚至還在上面看到了指甲印。
他抓起她的手,細細查看,眼眸漸深,眼底是隱忍的怒氣。
「江遲哥,我們走吧。」慕雲晞抽回手,啞聲說道,對自己手上的傷痕根本不在意。
楚江遲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言未發,徑直驅車離開。
談仲祺是自己開車來的,並沒有跟他們一起走,而是直接自己開車走了,此時此刻,慕雲晞需要的不是他,而是楚江遲,他要給他們留單獨的空間。
楚江遲直接帶著慕雲晞回了家,剛走到家門口,就看到了拖著行李箱等在門口的白靜嫻。
看到白靜嫻的那一刻,慕雲晞直接僵在了原地,原本已經乾涸的眼淚瞬間落下。
白靜嫻和楚江遲視線相交,明白了什麼,什麼都沒說,走上來將慕雲晞抱在了懷裡:「乾媽在呢,想哭就哭吧。」
然後楚江遲就看到慕雲晞死死地抱著白靜嫻,哭得撕心裂肺,嘴裡一個勁兒地問著為什麼。
白靜嫻也跟著紅了眼眶,她之前就從楚江遲的電話中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卻無法回答慕雲晞這個問題,她也想問一句為什麼。
等到兩人哭夠了,楚江遲才開門讓兩人進去。
慕雲晞沉默地坐在沙發上,緊緊握著白靜嫻的手,白靜嫻則是攬著她的肩膀,什麼都沒說。
楚江遲將空間留給了兩人,自己則是走到廚房,拿了食材準備做飯,這個時間,白靜嫻肯定是沒有吃飯的,慕雲晞從昨晚到現在也沒怎麼吃過東西。
知道兩人的胃口肯定不好,所以楚江遲也沒做複雜的,就煮了兩碗清湯麵。
「雲晞,先陪乾媽吃點東西好不好?」白靜嫻溫柔開口。
慕雲晞頓了頓,才輕輕點了點頭,她拿著筷子,機械地吃著面,就像是一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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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江遲有心想勸她多吃一點,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三人沉默地用完了這頓不算午餐的午餐,客廳裡再次恢復了沉默。
原先只是猜測,今天所有的猜測都得到了證實,楚江遲找了一個機會將今天的事情告訴了白靜嫻。
白靜嫻靜靜地聽完,久久沒有說話。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我認識的妘璟,很善良,很溫柔,不會做任何傷害別人的事情。」良久,她才說了這麼一句。
「人是會變的。」楚江遲說道,眼眸深沉。
白靜嫻默了默,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對的,認真算起來,她跟妘璟已經快二十年沒見過了,二十年時間,足以改變一個人。她對妘璟的印象,更多的是停留在他們青椿年少的時候。
「靜姨,這段時間雲晞就拜託你了,她母親的事情給了她很大的打擊。」
白靜嫻點點頭,深深嘆了口氣:「我知道,這段時間我會住在這邊,明天我去見一見妘璟,我也想問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
楚江遲知道白靜嫻和妘璟是好友,由她出面並無不妥,所以也沒有拒絕。
他看了一眼時間,去看了看慕雲晞,那姑娘就獃獃地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神沒有焦距。
察覺到他過來,她獃獃地看了他一眼,楚江遲朝她笑了笑,柔聲道:「靜姨這段時間會陪著你,答應我,不要想太多,好嗎?」
慕雲晞的眼睛還腫著,聞言,嗯了一聲,很重的鼻音。
「江遲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她的嗓音沙啞的厲害。
她痛恨自己的不夠堅強,總是讓楚江遲為她擔心。
楚江遲輕輕在她的額頭上落在一吻,嗓音依舊溫柔:「傻丫頭,說什麼傻話,對我來說你對我是最重要的,我不擔心你擔心誰。」
楚江遲陪了她好一會兒才離開,卻沒有回自己家,而是去了會所,會所包廂裡,談仲祺和遊謹行都已經到了。
他到的時候,談仲祺正義憤填膺地在控訴妘璟。
「就沒見過這麼狠心的女人,遊木頭,你知道那天她跟我說什麼嗎,她這樣對雲晞,完全是為了她好,是為了鍛煉她,若沒有她,雲晞不可能像現在這麼優秀,說的都是些什麼P話,雲晞這些年怎麼過的她知道嗎,就沒見過這麼狠心的母親,不,她根本不配當母親。」
他原以為自己的母親已經是個很不合格的母親了,可對比起妘璟,他母親竟然不算過分。
遊謹行照舊沉默寡言,但也能從他的眼中看出憤怒,顯然對於妘璟的做法,他也是不贊同的。
見楚江遲來了,談仲祺連忙問道:「雲晞怎麼樣了,好點了嗎?」
楚江遲:「靜姨已經到了,現在正陪著她。」
談仲祺聞言,嘆了口氣:「靜姨在也好,此時此刻,有靜姨陪著,或許雲晞也不算太難過。」畢竟這十年來,扮演母親角色的一直都是白靜嫻。
「哎,這妘璟要不是雲晞的母親,我真想……」
遊謹行定定地看著他:「你想做什麼?」
談仲祺冷笑:「我倒是想做什麼,但問題是我能做什麼?」不管慕雲晞現在對妘璟是什麼感情,但妘璟是她生母,這是鐵一般的事實,就算是看在雲晞的面子上,他們也不能對妘璟做什麼,哦,不對,現在應該叫陳珊。
想到陳珊那副嘴臉,談仲祺又恨得牙癢癢,端起桌子上的酒就喝了一個乾淨。
遊謹行已經聽談仲祺說過陳珊的事情,心中也生氣,知道以談仲祺的xin子,能忍到現在已經是十分不容易了,要是不讓他發泄發泄,指不定背後搞出什麼事情來,所以看著他將酒當水喝,也沒有阻止。
「現在怎麼辦,難道眼睜睜看著雲晞被陳珊傷害,MD,平時我都不捨得讓雲晞難過一下,憑什麼陳珊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就因為她生了她嗎?」
談仲祺到底意難平,在他眼裡,雲晞就是他的妹妹,誰欺負都不行,陳珊也不可以。
「陳珊不是說她自己得絕症了嗎,想辦法讓她去醫院做個檢查。」楚江遲忽然開口。
談仲祺一頓:「你該不會是懷疑陳珊是裝病吧?」
「不無可能。」遊謹行說道,一個那麼善於謀算的女人,什麼事情做不出來,雲晞那麼心善,要是她真的得了絕症,指不定就原諒她了呢。
談仲祺咬牙切齒,「好,我倒要看看她的絕症是真的還是假的,要是讓老子知道是假的,我管她是不是雲晞的母親,我保證揍得她連雲晞都不認識。」
楚江遲今晚上一直很沉默,就連臉上都是跟遊謹行如出一轍的面無表情,他知道雲晞一定可以緩過來,可卻無法料到陳珊下一步想要做什麼。
她在雲晞的心裡是特殊的,若是她想要傷害雲晞,帶給雲晞的傷害將是旁人的N倍。
「江遲,你說陳珊要是妘珊該多好,她不是雲晞的母親,那麼她做了什麼,雲晞也就不會難過了。」
談仲祺幽幽地說道。
楚江遲聞言,眸光暗沉:「她若是妘珊,那麼當年死的就是妘璟,雲晞又該怎麼接受自己的母親其實十九年前就已經死去的事實?若是陳珊就是妘珊,那麼當年的車禍還能是意外嗎?若陳珊就是主謀,那麼陳珊就等於是害的雲晞家破人亡的兇手,你又要讓雲晞怎麼接受她認賊作母十幾年這件事?」
談仲祺啞然,忽然一拳頭砸在了沙發上,氣得臉都紅了。
「陳珊這個女人簡直就是個禍害,好想打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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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慕雲晞是和白靜嫻一起睡的,也是這個時候,雲晞才知道,原來白靜嫻和自己的母親竟然是一起長大的朋友,很要好的那種。
「所以,您是因為知道我母親是她,當年才接我回家的嗎?」慕雲晞幽幽地問道。
白靜嫻默了默,才說道:「當年我知道慕家出事的時候,曾傷心過,後來是江遲找到了我,說你還活著,我才提出要收養你,最初,我確實是因為你是妘璟的女兒才接你回家的,但我是真心喜歡你,將你當做自己的女兒。」
白靜嫻生怕她誤會了,此時的雲晞,最容易多想。
慕雲晞轉身抱住了她的腰,「乾媽,我沒有懷疑你,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何不告訴我你們認識。」
白靜嫻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臉色暗了暗,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道:「想聽乾媽講個故事嗎?」
慕雲晞很輕很輕地點了點頭,儘管此時對母親的感情很複雜,可她還是想知道她們之間的故事。
白靜嫻的聲音很溫柔:「我跟你母親認識那年,我才七歲,當時你外婆剛剛帶著你母親來到這座城市,就租住在我們隔壁。當時你母親是個很安靜的人,很多時候,她都是獨自坐在家門口,膝蓋上攤著一本書,自己安靜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