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靳修溟才輕輕放開了清歌,但是一只手卻抓著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眼看著馬上就要到莊園了,靳修溟忽然開口:「不去莊園,去新園路。」
冷一飛的車子拐了一個彎,繼續朝前駛去,而跟在他們身後的那輛車,則是朝著莊園的方向開去。
清歌沒問新園路是什麼地方,只是靜靜地陪在靳修溟的身邊,今晚的靳修溟有些奇怪,讓她的心中充滿了不安。
車子在新園路的一個高檔小區前停下來,靳修溟拉著清歌下車,「我在這裡有一套小公寓,今晚上我們就住在這裡。」
清歌眉梢輕揚,「你是擔心冷蕭會夜襲莊園?」
「嗯,網上的事情等到天亮就會徹底發酵,我們要趕在天亮前離開京都,冷一飛已經買好了四點的機票,現在距離四點還有七個小時,你先休息一會兒,等時間到了我就叫你。」
清歌聽出了不對勁兒,「你去哪兒?」
靳修溟摸摸她的頭髮,「我要去一個地方,你在這裡休息。」
見清歌不贊同地看著他,靳修溟解釋道:「我只是去看看我父親,不會有什麼危險。」自從父親去世後,靳修溟一次都沒去看過他,這次他想去看看。
「那我陪你一起,說起來我還沒見過我的未來公公,雖然我長得不醜,但也是要見公婆的嘛。」
靳修溟眉眼一動,「真想去?」
「嗯,我想跟你一起去。」她很不放心今晚的靳修溟。
「好,那我帶你去見他,我想父親一定會喜歡你的。」靳修溟攬著清歌的肩,兩人又重新回到了車上,冷一飛聽到兩人要去皇家墓園,什麼都沒說,只是專註地開著自己的車。
此時的墓園自然是沒人的,靳修溟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找到了父親的墓碑,冷易的墓修築的很大氣。
「爸,我來看你了,她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我愛的人,你的兒媳婦,清歌。」靳修溟平靜地說道,說完之後就陷入了沉默。
清歌見靳修溟在地上坐下來,也隨意得往地上一坐,靜靜地看著墓碑上的照片。
清歌知道靳修溟的心中應該很難過,她說不出安慰的話,因為靳修溟不需要,她只是用力地握緊了他的手。
照片上的冷易笑得慈祥,就像是一個溫和的老人。清歌以前只在電視上或者新聞上看到他,沒想到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她想冷易生前對靳修溟應該是極好的,不然按照靳修溟的心xin,不會以為父親的死而難過這麼久。
「你知道我小時候為什麼會被送到我外祖母家生活嗎?」靳修溟低沉的聲音傳來,拉回了清歌的思緒。
「為什麼?」
「因為杜君揚差點掐死我。那一年我才不到一歲,當時我還是歸杜君揚帶的,但是她不喜歡我,對我總是不理不睬的,我父親想著多相處一些,總能培養一些感情,所以在明知道她不喜歡我的情況下,還是將我放在她的身邊養,後來有一次,我父親因為工作,忙了好幾天,沒時間去看我,等工作做完了去看我時,就看見了杜君揚掐著我的脖子,我的臉都紫了。」
「那一次,我父親第一次對她動了手,從那之後就將我抱回去養了,任何事情都親力親為,但是我父親他畢竟是一國之主,夏國有那麼多的事情等著他,哪裡有時間照顧我?我父親又擔心傭人對我不好,這時候正好我外祖母知道了杜君揚差點掐死我的事情,趕到了夏國,請求照顧我,我父親同意了。」
「我在外祖母家生活了很多年,杜君揚一次都沒來看過我,甚至都沒有打過一次電話過來關心過我,一直到被接回來,她都不曾看過我一眼。」
「清歌,你是從幾歲開始記事的?」
清歌認真想了想,說到:「三歲左右吧,我記事很早。」一般孩子四歲到五歲才開始記事,她三歲算是早的了。
「我比你更早,你相信嗎,我是從一歲開始有了記憶的,我雖然對杜君揚要掐死我那件事沒有印象,但一歲之後的所有事情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你是怎麼知道那件事的?」
靳修溟似乎是笑了笑,「偷聽到的,大概是兩歲的時候吧,我外祖父和我外祖沒有吵架,要將我送回夏國,我外祖母說漏嘴了,當時我就在他們那兒,他們因為兩歲的孩子什麼都不懂,其實我都記住了,一直記到現在。」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其實有時候我寧願自己沒有那麼好的記xin,有些事情忘記比記得好。」
清歌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靳修溟……」
他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放在了唇上,「噓,不要說話,清歌,你聽我說,或許過了今天,我就什麼都不想說了。」
清歌定定地看著他,輕輕點頭,「好,我聽你說。」
靳修溟笑著親了親她的額頭,「真是個聽話的姑娘。」
「其實我當時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心中並無什麼感覺,或許是因為年紀太小,不能理解話中的意思,等到能理解了,事情也過去了多年,早就釋懷了;也或許是本身對杜君揚就沒什麼感情,所以即便是知道親生母親想要掐死自己,也不會有什麼觸動,因為我沒有任何的異樣表現,我外祖父和外祖母就以為我聽不懂,也就不放在心上。」
「我回到夏國之後,我父親就一直親自帶我,甚至很少讓我見到杜君揚,他覺得是自己的錯,才讓杜君揚將恨意都轉嫁到了我的身上,所以我父親對我真的很好很好,我想要什麼就給我什麼,那時候小五還在,就連小五都沒我的待遇好。」
「我父親擔心我年紀小,一個人睡會害怕,每天晚上都是親自哄我睡覺的,不管他的工作多忙,他都會先哄我睡覺,其實我很想告訴他,我已經長大了,根本不需要,可每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我貪戀那份溫暖,清歌,其實我也就是一個普通人,也會脆弱,也會渴望溫暖。」
「七歲那年,二哥帶著我和小五齣去玩兒,當時冷玄海也在,冷玄海貪玩,跑遠了,二哥去找他,回來時我和小五就不見了。」
「他們對我父親說,我和小五只能活一個,我父親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我,當時我從電話裡聽到父親的回答時,心中的那種感覺,清歌,你不會明白。」
「可是綁匪不僅要錢,還要我和小五的命,他們根本沒打算讓我和小五活著,我偷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知道我和小五都要死,我想辦法解開了繩子,逃了出去,我不想拋下小五,但是我那時候才七歲,帶上小五根本跑不了,所以我放棄了他,清歌,我是個極度自私的人。」
清歌想說話,唇上卻多了一根手指,靳修溟溫柔地看著她,「不要說話,什麼話都不要說,就聽我說。」
「我跑了很久很久,身後一直有人在追我,我只能拚了命地跑,甚至都不知道跑了多久,又跑了多遠,就在我即將被人追上的時候,我看見了我的父親,他趕到了。」
「我看見他抱著我哭,一個大男人,哭得像個孩子,當時我已經沒什麼意識了,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就暈過去了,我當時是想告訴我父親小五的位置的,我記住了路線的,可是我來不及說就暈過去了。」
「我父親找到小五的時候已經遲了,他們已經殺了他,據說死的很慘,杜君揚當場就瘋了,要衝到醫院裡殺了我,卻被我父親攔了下來。我從醫院裡出來之後,就一直跟我父親住在一起,一直到我外祖母去世。我父親是我的啟蒙老師,也是我的人生導師,他給了我所有能給的愛,讓我知道即便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拋棄了我,他也依舊會愛我。」
「我外祖母去世之後,我就離開了京都,我父親知道我喜歡自由,幫我抹去了所有的痕跡,不讓別人知道我的行蹤,那些年我待在東陵市跟著徐老學醫,我知道我的身邊一直有他的人,但我從來沒有給父親打過一次電話。我給自己定的時間是八年,八年時間一到,我就會回到京都陪他,我總是覺得以後會有很多時間跟他相處,所以不需要著急,誰知道沒等我回去,他就先走了,我在想他是不是也在怪我不願意回去看他,所以才用這樣的方式懲罰我。」
清歌抱住了他的腰,想用這樣的方式給他溫暖,她的心太疼了,疼得她赤紅了眼睛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待。
那個給過他所有溫暖的父親,那個唯一無私地深愛著他的男人就這樣走了,對於靳修溟來說應該是個很大的打擊吧,而當時靳修溟正在做什麼呢?是了,他在找自己,只來得及去見父親的最後一面。
靳修溟輕輕摸著她的頭髮,嗓音依舊溫柔,「清歌,我不是一個好人,甚至在某些方面,我其實是個很自私的人,冷蕭說我殘忍無情,這一點其實沒錯,就連那麼愛我的父親去世了,我也沒有落過一滴淚,這樣的我,你害怕嗎?」
清歌使勁搖頭,她不管他是什麼樣人的,她只知道,自從相遇起,眼前的這個男人就為她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為了她,甚至數次差點死了,無論在別人眼中,他是人也好,還是毫無感情的怪物也罷,他都是她的靳醫生。
「清歌,你會離開我嗎?」他輕聲問道,心尖微顫,輕輕地閉上眼睛,遮住了眼底的害怕與暴虐。
清歌搖頭,使勁搖頭,「不會,我永遠不會離開你,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哪怕是一個怪物,瘋子,我也不會離開你,靳修溟,這個世界上任何都會離開你,但是我不會,除了黃土白骨,誰也無法讓我離開你。」
她說得則鄭重,這是她許下的承諾。
靳修溟用力抱緊她,眼底逐漸變成了幽藍,「這是你說的,不許騙我,清歌,絕對不能騙我,知道嗎?」
清歌想抬頭,卻再一次被靳修溟扣住了腦袋,這一次,清歌卻掰開了他的手,而靳修溟則是慌亂地閉上了眼睛。
她捧住他的臉,輕聲說道:「靳修溟,睜開眼看看我。」
靳修溟眼睫輕顫,卻沒有睜開眼睛,他轉過了頭,沒有說話。
清歌又將他的頭轉過來,聲音越發輕柔,「靳修溟,你認真看看我,只看一眼。」
「五分鐘,給我五分鐘時間。」靳修溟說道,嗓音裡是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恐懼。
清歌注意到他抱著自己的手在不斷用力,他在緊張,他在害怕,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狠了狠心,說道:「靳修溟,你若是在不睜開眼睛,那我剛才說的話全部作廢,我說話算話。」
靳修溟刷的睜開了眼睛,那雙幽藍得好似藍寶石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我不允許。」
清歌怔怔地看著他的眼睛,靳修溟顫了顫,卻沒有移開目光,定定地看著她,似乎在等著她的反應。
清歌是第一次這樣清楚地看見他眼睛的顏色,她抬手,輕輕地摸上他的眼睛,她能感覺到靳修溟眨了眨眼,睫毛輕輕地在她指尖擦過,帶來些微的癢。
「你的眼睛好像藍寶石。」她輕輕說了一句。
「你不覺得可怕嗎?我的眼睛跟那兩只黑貓一模一樣,你都不覺得噁心嗎?」靳修溟輕聲說道,嗓音暗啞。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藍眼睛的人,在西方,更是能經常見到,他的外祖母就是藍眼睛的,可是他們的藍跟他的藍不是一種顏色,他的藍很深,像是深海。
「不會,我覺得很漂亮。」清歌真誠地說道,那種幽藍在那兩只貓的身上,她只覺得噁心,可是在靳修溟的身上,她只覺得好看,就像是稀世珍寶。
靳修溟輕輕勾唇,眼底有了一絲暖意,「你這算不算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清歌笑眯眯,捏著他的臉,注意到他眼睛裡的藍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直至恢復了正常的黑色。
「不,你可不是西施,你可比西施美多了,要不然我也不會一眼就看上了你的美色。」她開著玩笑。
靳修溟依舊定定地看著她,「你一點都不害怕嗎?一般人在看到那兩只貓之後,再看到我的眼睛,都會覺得害怕吧?」
清歌笑得眉眼彎彎,煞是好看,「你也說了那是一般人,我是一般人嗎?靳修溟,我可是清歌啊,你的清歌,無論你變成什麼樣,你是人還是鬼,是妖精要是怪物,在我眼裡,你就是那個把我看的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會為了我做任何事情的靳醫生,這就足夠了,這一生,只要你不離開我,我都不會離開你。」
「那就說好了,以後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你都不許離開我,你要是離開我,我就打斷你的腿,將你綁在我的身邊。」他說著玩笑,眼底卻含了七分的認真。
「好,我要是打算離開你,不用你打斷我的腿,我自己打斷它們,然後給你準備一根粗繩子,讓你綁著我。」她神情十分的認真,沒有一絲玩笑的意味。
靳修溟的心一顫,轉頭看向了冷易的墓碑,「爸,你聽到了嗎,這可是她親口說的,你要替我作證,她要是敢食言,你一定要幫我做主。」
清歌笑了笑,也轉頭去看墓碑,墓碑上,那個老人笑得溫暖而慈愛,似乎在說「好。」
似乎是得到了清歌的保證,靳修溟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往昔的笑模樣,清歌盯著他的眼睛,瞳孔是正常的黑色,與常人無異。
「你的眼睛……什麼時候會變成藍色?」她問道。
「我的情緒極度激動的時候,通常是我憤怒的時候。」
「它要是變成了藍色你會怎麼樣?」
靳修溟默了默,看了她一眼,神情猶豫,清歌只是定定地看著他,等著他的答案。
「我會變得暴虐,會變得殘忍嗜血。」他猶豫了一下,終究沒將自己虐殺了冷玄海一條狗的事情說出來,還是擔心會嚇著她,他不想她怕他。
「無法控制自己?」
靳修溟猶豫了一下,點頭。
「會變得很有攻擊xin嗎?」
靳修溟再次點頭。
「那我知道了,靳修溟,答應我一件事,以後我不在的時候,盡量控制自己,不要生氣,好不好?」
靳修溟神情晦澀,艱難地說道:「清歌,有時候我無法控制我自己的情緒。」
「那就努力控制,當你想生氣的時候,你就想想我,想想我們以後的孩子,就算是為了我,好不好?」她輕聲哄著他,她知道靳修溟不輕易做出承諾,但一旦答應了,他就會努力做到。
靳修溟定定地看著她,沒說話。
清歌猶豫了一下,忽然揪住他的衣領,迫使他低下頭,直接吻了上去,她撬開他的牙關,與他唇舌糾纏,一直到兩人的氣息都亂了,她才退出,她的額頭抵著他的,輕輕開口:「答應我,好不好?」
「好。」他低低應了一聲,嗓音暗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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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靳醫生就是一個缺愛的孩子,另二更在十點。
小廈言情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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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人問過為什麼不一次xin更新兩張,而要分開更,那是因為我沒寫完,只能寫一點發一點。我上次說過,我十二月初的時候從樓上摔下去,尾椎骨骨折,根本不能坐太長時間,但是我要上班,還要準備爆更的稿子,一直都是咬牙堅持的,所以骨折的疼痛一直沒有緩解,都是靠醫生開的鎮痛葯勉強堅持,爆更結束後這幾天,我也堅持起碼九千字的更新,我只能每天晚上寫一點,爭取早點休息,二更都是一早爬起來寫的,所以兩更只能分開更新,希望大家多多體諒吧,至於說我更新少的,這個我可不會承認的哈,我自認算是勤奮的啦,你們說對吧?(必須是對滴,不接受反駁!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