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個,她忍不住岔了下話題:“為什麽你要把全部事情都攬到身上?大事就不說了,但是那些中事、小事,全權交給別人不行嗎?”
謝無妄默了片刻,淡聲道:“信不過。總要親自過一遍才放心。”
他難得流露出真實情緒。
這一塊,算是他的逆鱗,也是那些黑暗過往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
他願意敞開給她看。
感覺……很奇怪,很不“謝無妄”。
他權禦天下,精通製衡之道,從來也不會在任何場合承認自己信不過誰。
他垂眸笑了笑,望向她。見她正慢慢轉動著明亮的眼珠。
寧青青如今知曉了他的身世,觀他神情,便知道觸了他的心疾。
冷心冷xin,防備甚重,信不過任何人。
她正在努力絞著蘑菇汁,想要不動聲色安慰他幾句時,卻聽到他淡淡地開了口——
“若是你處理過的事務,我便不必再看。”
她的呼吸微微一滯。
正想說些什麽,他笑了笑,又道:“以小見大,看你打理庭院和靈寶便知道,你行事井井有條、一絲不苟,極有責任心,斷不會出什麽差錯。”
這幾句實在是撓在了蘑菇的癢處。
她忍不住得意地翹起了唇角:“那是自然!”
“所以阿青什麽時候來幫我?”謝無妄接得順暢絲滑。
寧青青:“……”
她艱難地強行拗回話題:“先想想如何對付雲水淼吧。西陰的事,我總覺得藏著個很大的陰謀!”
“無需費神。”謝無妄無所謂地動了動手指,“刑訊逼供即可。”
寧青青:“……”
她在腦海中把這句平凡無奇的話剖析了一下步驟——雲水淼如今的身份是“西陰神女”,自然不能明著對付她,想要刑訊逼供,肯定得有一個替罪羊。無論是讓西陰神女“應劫而亡”,還是有哪個狗膽包天的狂賊膽敢對西陰神女不利,那都不是什麽小事,少不得要讓整個修仙界狠狠抖上幾抖。
謝無妄,是要搞個大事啊!
好吧,隨便吧。
謝無妄的行事作風她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些,這個家夥行事肆無忌憚,平素浮屠子可是替他背下不少黑鍋。
想起那位胖前使,寧青青不禁多嘴關心了一句:“瀛方洲那邊情況如何?浮屠子身體可恢復了?”
“再有半月便能見到海底。死不了。”
寧青青清了清嗓子:“那個……有件事我得先說明……”
謝無妄眉梢微挑,等她繼續。
她急急甩鍋:“那時我並未找回記憶,腦袋不甚清楚,瀛方洲的事情只是隨口一提,至於什麽排空海水看看海底長什麽樣子這種昏招,完全不是我的主意,都是浮屠子自作主張!謝無妄,你認識我這麽多年了,該知道我是一只勤儉節約的蘑菇,絕對、絕對不可能提出那種勞民傷財又沒有任何意義的建議。”
謝無妄靜靜地看著她,微笑。
寧青青一鼓作氣:“真是窮奢極侈!真是喪心病狂!真是毫無人xin……”
“我知道,”謝無妄淡聲道,“不關你的事。”
“對嘛!”寧青青狠狠點頭,“我怎麽可能說得出這種蠢話!”
“是我。”
有一瞬間,玉梨苑風都停了。
寧青青的視線在謝無妄精致漂亮的唇線上打了幾個轉轉,彷彿在回味它方才是如何動作的。
她眨了眨眼睛。
慢吞吞地把視線轉向天空。
“今日天氣真好,宜修行。”
“阿青,清空瀛方洲海域,是我的主意。”謝無妄慢條斯理地整了下袖口,“你怎麽看?”
寧青青:“……”
呵呵。
她眨了眨眼睛,微笑著望向他。
謝無妄的臉,一如既往的好看。
她覺得看在這張臉的份上,她不是不可以說些違心的話。
“我忽然覺得,這件事情絕不簡單!”她微微凝著視線,雙唇抿成堅定的弧度,“我仔細想了想,雲水淼與東海侯消失之前,曾出現在瀛方洲,隨後你對瀛方洲動手,雲水淼便化身成了‘西陰神女’出世……說不定這其中就有什麽關聯。你向來神機妙算、洞若觀火、運籌帷幄,想必是看到了我等凡人看不到的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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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妄:“……”
他望著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她與他對視,絲毫不怵。
能把假話說到讓人一眼就看破,不得不說是一種獨到的本領——她就有這個本事。
她現在是真的很好。
真的放下了。
“阿青,”他垂眸,淡聲開口,“我問你一個問題,若是不想答,便笑一笑,只當我沒問。”
寧青青的心臟微微懸起一絲。
他抬眸,凝視她的眼睛:“你是何時真正放下的?”
寧青青前後晃動的雙腿停了下來。
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握住廊欄。
這個問題,她知道答案。
是在妄境的竹林中。
她聽著‘寧青青’絮絮叨叨地與竹子們說話,她沒有鄙視這個傻乎乎的女子,而是體諒她、理解她、與她共情。從旁觀者的角度,她看到了自己的問心無愧,她很確定,真心地愛一個人並且對他好,並不是錯。在那段感情中,她沒有留下任何遺憾,她付出的一切是真摯而圓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