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今朝漫不經心地垂目望去。
一根小筍尖破雪而出。
筍?
他的腦海中遲鈍地轉動著念頭。這雪山之巔,如何會有筍?
雪堆簌簌翻卷,無限艱難地掙出了一只手。
慘白慘白的手,肌膚滑膩得像玉脂。
它無力地抓握了兩下,衛今朝盯著它,一動也不動。
巨龍俯衝下去,只剩獨角的腦袋往雪堆裡面狠狠一撬、一拱。
“轟——”
山頂再一次被雪霧覆蓋。
漫天雪霧中,一道纖細婀娜的身影被挑了出來,獨角龍沒把握好平衡,未能將她托到腦袋上,而是把她掀飛了出去。
衛今朝瞳仁猛烈縮緊,瞬移上前,像影子一樣跟在她的身邊。
他收起了真焰,卻還是無法觸碰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無助地揮動著兩條細胳膊,細聲細氣地尖叫著,劃了一道十余丈長的拋物線,然後‘嘭’一聲摔回了雪堆裡面。
這一次好歹把一條半腿留在了雪堆外面。
他怔忡地懸在一旁,看著她在雪裡蹬腿撲騰。
他忽然笑了起來,笑得直不起腰。
梅雪衣自己從雪堆裡掙了出來。她坐在雪地上,用哀怨控訴的目光幽幽盯著面前笑得要打滾的男人。
“衛今朝,笑夠了嗎?”她噗一下從鼻腔裡噴出幾朵小雪花。
他抬起頭來看她,眼角懸著半滴黑色的眼淚。
他緩緩收斂了笑容,不眨眼地盯著她。
她知道,他在等她給出一個解釋。
怎麽解釋呢?他已是鬼身,萬萬不能再死一次,再死,那便什麽都沒了。所以她並沒有別的選擇啊。
她起身撓了撓頭:“我就是把身前衝我來的爆炸力量都給吸走了。誰知道雪崩那麽厲害,一下就把我埋到了底下,幸好陛下事先喂我吃了龜息丸。我沒受傷。陛下,我有分寸的。”
他盯著她,半晌,輕輕吐出一個字:“嗯。”
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
氣氛一時凝滯得有些可怕。
梅雪衣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陛下,方才我發現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他依舊盯著她,黑眸幽暗得就像看不見底的深潭。
她自顧自說道:“這兩具古屍是傀儡!”
衛今朝沒什麽反應。
梅雪衣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陛下?”
“你說。”他啞聲開口。
梅雪衣:“……這兩具古屍只是傀儡!陛下想想,這樣的東西只是傀儡,那它們的主人該有多麽恐怖!”
他皺了下眉,後知後覺地問道:“王后,你沒死?”
梅雪衣:“……”
她的眸光心虛地閃了閃。
“咳!”她嗔道,“陛下,你有沒有好好聽我說話!”
他斂眸,默了默,抬起一雙帶笑的眼睛:“無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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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界人把自己的肉-身煉成了傀儡?”她皺眉思索,“總感覺哪裡不太對。”
“煉化巨陣,便知陣中發生過的一切事情。”衛今朝道,“王后無需費神,屆時一看便知。”
梅雪衣愕然看著他:“煉化?上古戰場?”
她又一次意識到,自己上輩子真是活得太糙了。像這種事情,別說去做了,就連想都想象不出來。她就只知道埋頭練功練功練功,然後打架打架打架,像個野蠻武夫。
衛今朝神秘地笑了笑。他看起來有些疲倦,看著她,倏然便癡了。
梅雪衣身體一顫,不動聲色地把左手藏到了身後。
一溜鮮血順著手臂滾到指尖,悄然沒入雪堆中。
她用腳後跟踢起一小蓬積雪,掩埋掉那一抹殷紅。
那般威能的自爆,她一個肉-體-凡-胎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她倒也沒說謊,她確實沒死,只是在那股力量撕裂身體的時候,用前世的經驗逼著自己入了魔。
兜兜轉轉,她又一次變成了血衣天魔。
不運功,身體便不會崩壞得那麽厲害。他身上帶著重傷,此刻正是魂魄不穩之時,她不敢刺激到他。
反正兩個人要隔著玉衣才能觸碰對方,一時半會兒他也發現不了。
“陛下,”她問,“我們是不是先去把那個準備對付南昭的修士截了?”
衛今朝動了動手指:“不必。方才打鬥時,恰好那幾個人路過,已化成了飛灰。”
梅雪衣:“……”
他看了她一會兒,緩聲道:“王后,我們回家。”
梅雪衣重重點了點頭:“回家!”
雖然有龍,但梅雪衣還是選擇了駕駛飛舟。
她很心虛,就怕忽然來臨的沉默讓衛今朝看出端倪,倒不如裝出一副專注駕駛的模樣。
心事重重的梅雪衣不知不覺就回到了衛國。
這一回她把飛舟停得十分端正,回頭一看,衛今朝仍然默默飄在身後守護著她。
“陛下……”她欲言又止。
他微微頷首:“我要在摘星台閉關幾日,那裡陰氣重,方便恢復。王后只要不離王城,我便看護得到。”
梅雪衣心疼地看著他慘白的容顏:“陛下安心,我會照顧好自己。”
“嗯。”他道,“記得令管怵再製一件玉衣。”
看著他面無表情的俊美臉龐,梅雪衣的心臟不禁漏跳了兩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