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眸微微眯起,他轉了身,背對寧青青,很平靜地敘述:“倘若我強破須彌芥子,必定極火暴動道體不穩,寄道君出手,勝率有七成。不過寄道君心中清楚,只殺我一次,是不夠的,因為我有兩條命。在我用涅槃骨起死回生之時,寄道君將會‘狼狽逃入滄瀾界’,實則引我進來,落入二次殺局。計是好計,只可惜兩次都毀在了阿青手上。”
周遭的氣氛隱隱發生了極微妙的變化。寧青青心神微凜,下意識地將身體稍微縮進了謝無妄方才為她搭的白玉巢中。
謝無妄輕笑一聲:“事已至此,倘若功虧一簣,連我涅槃骨都未能毀去,寄道君又如何甘心?只怕拚上xin命,也定要滅殺我這副殘軀才是。在此之前若能讓我親歷喪妻之痛,那寄道君便當真是死而無憾了。”
寧青青遠遠瞄了一眼那道已經只有指甲蓋大小的紅色身影。
這麽遠的距離,就算有順風耳也不可能聽到謝無妄的聲音。
她恍然明悟:“明白了,逃走的那個不是寄如雪,而是寄如雪這位替身小嬌妻的替身。”
寄如雪以男兒之身“嫁”給黃小泉,在某些時候,自然得用上替身。這位心腹替身不可能離他太遠,必定就藏在界主殿。
斷壁殘垣之中,很容易就能掉包兩個人。
換作任何一個聰明人,此刻都會選擇讓那個替身把謝無妄引開,自己或潛伏,或逃走,或是繞回來再次挾持寧青青。
寧青青微微睜大了眼睛,感慨萬千:“十分狡猾!”
蘑菇還真沒這麽多心眼。
謝無妄溫涼地笑:“出來吧,給你機會。”
片刻靜默之後,界池旁邊一座倒塌的雕花塑像後面,緩緩踱出一人。
界池裡面戰鬥激烈,正好掩蓋了他藏身的動靜。
不是寄如雪又是誰?
只見寄如雪微蹙著眉,似有不解。
謝無妄倚在白玉殿台的扶欄邊,居高臨下睨著寄如雪,臉色慘白,神態顯出些疲憊慵懶。
寄如雪揚起頭來,雙眉擰在了額間的花底上:“謝無妄,你既什麽都算到,為何還要步步入陣?我很了解你,你很狂妄,但從來不會讓自己真正傷筋動骨。今日我雖身死,但必定能拚去你唯一的涅槃機會,你覺得值?”
謝無妄輕笑,語氣傲慢:“倒是有幾分自知之明。你,自是不值。”
寄如雪也不惱,只問:“那是為何?”
謝無妄腮骨微動,沒回答,轉頭看了寧青青一眼,目光極複雜。
一頓之後,他偏回頭去,語氣更懶:“我沒有涅槃骨,你若有本事取我xin命,只管放馬過來。”
寄如雪瞳仁猛烈收縮,一時氣息全無,好似僵成了一塊木頭。
他知道,謝無妄不屑說謊,也沒有必要說謊。他說他沒有涅槃骨,那就必定沒有。
謝無妄他……什麽時候用掉了涅槃骨?沒了涅槃骨,他竟還敢以身赴險?
“為何?”寄如雪雙眉皺得更緊。
“不為何。”謝無妄松開玉欄,順著破碎殿階緩步踏下。
浸透了血的衣袍拖曳在地,他的身體略微有一點搖晃,煞得叫人心驚。
寄如雪下意識地退了半步,一退之後察覺不妥,又強行踏前半步。
血煞的身影一掠而上。
招招皆是奪人xin命的絕殺之技。
寄如雪不敢大意輕敵,立刻拿出了十成的實力。
他亦是道君之身,哪怕不能動用靈力,肉身也是極其強悍的。
這二人打鬥起來,動靜雖然不及黃小泉那麽聲勢浩大,但也是拳拳到肉,如金石相擊。
謝無妄與黃小泉拚殺之時已身受重傷,周身處處是破綻,寄如雪明顯佔了上風,但心中卻是更加驚駭。
他發現,謝無妄好像根本就不會痛。打斷了骨頭,他唇畔的笑容連晃也不曾晃一下。
就像一件沒有情緒的兵器,以一成不變的姿態,戰鬥至死。
這樣的對手,足以讓任何人心驚肉跳。
“謝無妄!”錯身而過時,寄如雪忍不住低聲吼道,“你這一族,究竟是人不是!”
謝無妄反手切他頸脈,輕笑著,漫不經心:“是不是人?說不好。”
幾招之後,謝無妄胸骨又凹陷了兩處,寄如雪也受了些皮肉傷,幾處並非要害的地方滲出了血來,洇濕了大紅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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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如雪低頭看了看自己輕傷的身體,冷聲道:“可惜。你傷勢太重,大失水準。今日是我趁人之危了,再這樣下去,不出三十招,你必敗無疑。”
“那又如何。”謝無妄只低低一笑,凌厲攻上。
他身上的新舊傷一齊裂開,暗色血液揮灑之間,冷白容顏就像冥界修羅。
二人浴著血,殺意衝天。
寧青青抿住唇,心下有那麽一丟丟後悔——要是早知道寄如雪這麽難打,她方才就把兩粒調元丹都塞給謝無妄吃了。
她轉動視線,望向破碎界池。
那邊的戰鬥也很艱難。
龍曜是謝無妄的本命劍,與他氣息相通。
黃小泉這只傻狗被‘絕殺謝無妄’這個執念控制,拚了命地攻擊龍曜。
器靈便趁機大肆搶奪那些無主的混沌界力。
只要奪取過半界力,它便會成為滄瀾界的新界主。
“黃小狗你是不是個真傻子!”寧青青氣到炸毛,“器靈要是贏了,第一個死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