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眯著眼,仰起下頜率先發難:“新婚之夜,你不好好待在自己的新房,卻跑到這裡來鬧事麽!”
梅雪衣緩緩走近:“我鬧什麽事?”
他居高臨下睨著她:“嬌兒生病,我不過是過來看一眼而已,很快就會回去。你看看你這是在做什麽?自己摘了蓋頭到處亂跑?有你這麽做新婦的嗎?你既這般不守規矩,那我今夜便不回去了。這是你自找的,要怨便怨你自己!”
梅雪衣恍若未聞,一步一步走向他,喃喃自語:“真好看。哪怕是薄情的樣子,也還是那麽好看啊。”
男人聽不清她在說什麽,皺起眉:“知道錯了便老老實實回去,若我心情好,說不定下半夜會去看你。”
懷中的小妾柔弱無力地推他:“衛郎你快跟夫人回去,嬌兒沒事的,現在頭已經不疼了。衛郎千萬不要為了我,而惹夫人生氣,否則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你就去死啊。”梅雪衣揮揮手,“現在就去,別等我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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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妾:“……”
“你!”男人雙目怒睜,“你說什麽?!你敢再說一遍。”
梅雪衣再逼近一步,臉上掛滿甜蜜的笑容,輕聲吐氣,如惡鬼耳語:“她說她想死,你聽不見啊?”
他:“……”
半晌,氣急敗壞地跌腳:“你、你這個妒婦,潑婦!”
梅雪衣挑眉:“真不了解我。”
“呵……”他指著她,“你敢說你不是?你聽聽自己方才說的是什麽,像話麽!你還知道什麽叫婦德?誰家大婦如你這般!”
“只是妒婦潑婦?你未免把我想得太過善良。”梅雪衣已貼到了他的身旁,“我的東西,誰碰誰死。幹嘛偷了這張臉啊。用我喜歡的眼睛凝視別的女人,用我喜歡的嘴與別人談情說愛……我該把你怎麽辦才好啊!你教教我。”
溫柔繾綣的語氣,說著說著便笑了起來。
“你想幹什麽?”男人瞳仁收縮,把懷中的小妾護到了身後。
“衛郎,夫人的樣子好可怕!”柔弱可憐的女子,激發了男人的全部保護欲。
“瘋婦!你給我滾出去!”
男人揚起手,一巴掌扇向梅雪衣。
勁風襲來,梅雪衣微笑著,從紅袖中揚出一只纖細的手,輕易捏住了男人的腕部。
“衛今朝雖然病得不清,但他只會對我好,不會傷我一分一毫——什麽東西,也敢扮他。”
梅雪衣一邊歎息,一邊張開嘴巴,照著此人的手腕咬了下去。
製造幻境的時候,魘魔大概從未預料到有人會張嘴吃掉自己的夫君。
男人徹底愣住,垂下那張和衛今朝一模一樣的臉,呆呆地看著梅雪衣。
梅雪衣一口咬下去,便知道這是被魘魔吞噬之後儲存起來的破碎魂力。
這團魂力的主人生前必定做過寵妾滅妻的事情,死後在這幻境中幫著魘魔害人也輕車熟路。
梅雪衣大快朵頤。魂力入口冰涼松散,就像非常濃鬱的雲霧。只不過,它的外觀仍是穿著大紅喜服的‘衛今朝’,這讓吞噬的場景看起來有種難言的驚悚淒豔。
吞噬了小半團魂力之後,站在一旁的小妾終於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別慌,很快就輪到你。”梅雪衣安慰道,“省點力氣,你我都方便。”
小妾:“……”
燭芯發出了幾次‘劈啪’聲,映在窗紙上的人影左右搖晃。
一炷香之後,精神奕奕的梅雪衣大步離開了偏院。
她心下暗忖:這個幻境以‘夫君’和‘小妾’為陷阱,目的便是讓受害者深陷被愛人背叛的痛苦之中,無法自拔。在不斷的消磨中,精神越來越恍惚,神智失守,魘魔便可一絲一縷吸食受害者的魂力。
守在角門外的黃臉老嫗急急迎上來:“小姐!姑爺居然不肯跟你出來嗎!哎喲這個天殺的,沒良心喲……”
梅雪衣抿唇一笑,抬腳走向院外。
衛今朝不在這,他會在哪裡呢?他恐怕分辨不清這是幻境,指不定正在哪裡摟著他的小嬌妻……
念頭轉動間,梅雪衣慢慢眯起眼睛,磨了磨牙。
剛走過半條長廊,一股燒糊了東西的焦臭味便迎面襲來。
梅雪衣腳步微頓:“什麽味道?”
偏頭一看,卻見一直跟在身後的黃臉老嫗不知何時消失了。牆外原本時不時傳來一些雜亂的人聲,此刻也忽然寂靜。
濃煙忽地從婚房方向翻了出來,兩三個呼吸之間,視野變成了灰蒙蒙一片。
煙塵之下,火光逐漸猙獰。
起火了。
魘魔發現這個地方出了問題,於是動手清除威脅。
空氣變得熾熱乾燥,隔著一排房屋,便已能感覺到熊熊熱浪。
眼見那火舌迅速蔓延,以極快的速度舔上了面前的屋頂,即將攀爬過來。
梅雪衣拎起裙擺,奔向外院。
整座大宅院空空蕩蕩,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周遭的一切仍舊無比逼真,大堂中,一桌桌酒席只剩下殘羹,大盤子上方疊著小盤子,一疊一疊,高高撂在桌旁正準備搬走,桌下的泔桶已裝得半滿,殘食混雜出一股說不清是香還是臭的酸味。
堂下散滿了鞭炮屑,腳踩上去,發現碎紙屑中還裹著些完好的啞炮。
她剛奔出堂院,便見那越來越凶的火勢轟隆隆爬上了大堂,瞬息之間,寬大的黑木橫梁便‘劈啪’響著砸落下來,壓碎滿堂殘羹冷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