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俯衝進入平原,由側翼、背後,毫不留情地殺向措手不及的金陵軍。
金陵人兩眼發黑,只覺末日來臨。
抵抗之力微弱到忽略不計,除了投降之外,便只有死路一條。
從摘星台往下看,大地逐漸被黑色的玄甲軍佔據,銀色的浪花一朵接一朵粉身碎骨。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
只要摘星台不出意外,這一戰,衛國將大獲全勝,叫入親者全部埋骨於此!
摘星台上,梅雪衣恍惚失神。
方才看見飛火劍宗宗主夫婦活生生出現在眼前時,她的心中已然猜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
她飛升失敗後,並不是借屍還魂再回世間,而是被倒流的時光送到了數千年之前。
這個時候,她還沒有成為一方大魔,還沒有屠滅飛火劍宗滿門,也還沒有與四大洲的仙門中人不死不休。
一切重新來過。
所以……衛今朝呢?
飛火劍宗宗主灑出漫天飛火時,她被衛今朝護在胸前,彷彿什麽也沒想,又彷彿想通了所有。
話本。
那個既像預言又像回憶的話本,記載的是他曾經走過的短暫一生。
他活過一世,所以知道修士將會入親他的國土、屠戮他的臣民,他知道他和妻子的愛情故事將是一場悲劇。
他穿過時間長河,回到從前。這一次,他早早就做好了準備,逆天改命,掌握乾坤。
只是他怎麽也不會料到,他還是衛今朝,但他懷中的小嬌妻卻變成了血衣天魔。
伏在他堅硬的懷抱中,她恍惚失神。
原來,人生真的可以重新來過。只是陰差陽錯之下,她拿走了另一個‘梅雪衣’的人生。
‘那我呢?我在哪?’
念頭才剛剛轉動,她就看見了自己。
最後一個修士。
一個身材窈窕、相貌豔麗的女修,禦著劍掠上摘星台,降在距離她不到十丈的地方。
這張臉她用了數千年,絕對不會認錯。數千年前、還未入魔的自己,就這麽忽然闖進了視野。
梅雪衣心跳失控,耳旁響徹著血液流動的嘩嘩聲。
她曾經參與過一場修士對凡人的屠戮嗎?她記不起來。數千年腥風血雨、劇痛加身,早已磨滅了那些不重要的記憶。她連自己為何入魔都記不起,更遑論凡間一場碾壓式的戰鬥。
不,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世間怎麽可能同時存在兩個自己?
在她震驚失神時,持劍女修士的目光也落到了她的臉上。看清梅雪衣這張臉,女修士的眸中霎時浮起了濃濃的驚豔之色,旋即若有所思。
衛今朝揚起寬袖,將梅雪衣擋到身後:“王后,退。”
梅雪衣回過神,望向他。
方才漫天飛火襲來時,他扔掉了弩,將她擁進懷裡。此刻他手中沒有了兵器,只有一副病弱殘軀。
梅雪衣的心臟驀地漏跳了兩拍。若此刻對方直接動手,他和她便要喪命於此!
女修士並沒有貿然動手。
飛火劍宗宗主身上那簇幽火剛剛消失,一道人形的火焰殘影仍未散盡,像一個明晃晃的危險警示。
宗主修為已到了元嬰大圓滿,只差一步就可晉階化神,這樣一個大修士竟也被一擊斃命。
這種時候,但凡是個聰明人,都會猜測眼前這對昏君妖後並不簡單。
梅雪衣只能祈禱年輕時候的自己比較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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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是,女修確實很聰明,猶豫片刻之後,果斷地收劍歸鞘。
她斂眸道:“我沒有傷過衛國一兵一卒,也無意與衛王為敵。此次來到凡界只是奉命行事,其實我心中十分抗拒,但是身不由己。此刻說這些也許已經遲了,衛王若是不信,便動手殺了我!”
她有一把清甜的好嗓子,說話乾脆利落,令人好感倍增。
梅雪衣舒了一口氣。若是換成魔功大成、只懂蠻力的她,這種時候才不會瞻前顧後,看衛今朝手中沒有拿著弩,必定抓住機會直接動手。
有時候真能瞎貓碰著死耗子,譬如此刻。
梅雪衣從昏君身後探出頭,仔細打量這位豔麗女修士。只見女修士白皙飽滿的額頭上已滲出了極為細密的汗珠,身體難以抑製地輕微顫動。
這種細節不可能逃過千年老狐狸的眼睛,梅雪衣知道對方很緊張。
初出茅廬,十分青澀。
梅雪衣了解自己,她知道自己絕不是甘心赴死的人,無論落到何種境地都會拚命掙扎求生。所以,此刻女修士一定在打著什麽主意。
衛今朝緩緩躬身去撿地上的弩。
梅雪衣屏息凝神,盯緊了女修士。只見她更加緊張,右臂弧線緊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衛今朝的動作,彷彿隨時準備出劍或是逃走。
只要衛今朝露出一絲破綻,她定會動手。
然而昏君並沒有任何破綻。他就像撿起一張掉在腳下的書箋那樣,很隨便地把弩撿了起來,然後不緊不慢地從袖中取出一支玉箭,裝了上去。
他的手極穩,目光平淡,動作漫不經心,給人帶來極深的錯覺,以為他真是什麽隱世大能,絲毫也不必依賴手中這支價值八座摘星台的弩-箭。
冷靜、沉穩,可怕的心機與城府。梅雪衣心下暗歎:不愧是活了兩輩子的人。
裝好了弩-箭,衛今朝單手將弩平托,對準女修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