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噅——”
雙翅撲棱,這只穿風破雲的隼,終於落入主人掌心。
衛今朝身上的黑袍暗光流轉,襯得袖中探出的手愈加冷白。
他接住信隼,取下情報攤開,淡漠地掃過一眼,然後揚手將它擲下高台。
偏頭一看,見梅雪衣眼巴巴地看著他,不禁失笑。
“陽光下看字傷眼,王后別盯了,再盯也不會給你看。”
梅雪衣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她還想看看,發現帝城空空,秦姬會不會又摔杯子呢。
她低頭理了理衣裳。
今日正裝打扮,和衛今朝並肩站在這高台上。放眼望去,入目空空蕩蕩,沒有將士沒有百姓,舉世皆敵。
怎麽看都是一對昏君妖後被歷史拋棄,走到了窮途末路的樣子。若是放在話本上,接下來必是二人跳高台而亡,大快人心。
“陛下。”梅雪衣牽住了衛今朝的手,深情款款,“我們同生共死。”
衛今朝偏過身體,俯下來,貼著她的耳廓沉聲道:“王后,多看我,少看那些碧火琉璃玉,這樣說出情話會更顯得誠心些!”
梅雪衣:“……”
好吧,她確實把活命的希望都寄托於那些奇異的弩-箭上了。
誰讓它們一枚就價值八座摘星台呢。
這麽多錢,就算從這裡扔下去,那也是驚天動地一聲巨響。
就在她虛偽地與他打情罵俏時,那一隊白袍修士已迅速穿過了厚重無匹的城門,晃眼便掠過外城至內城的空曠街道,闖進王城,現身於寬闊的甬道盡頭。
中間再無任何阻礙,只需順著甬道直直向前,便能抵達摘星台。
為了配合秦姬,這隊修士實在是憋屈了太久太久。
梅雪衣遙望著那一道道白袍身影,彷彿都能感覺到他們的頭頂上冒著青煙。
她的心臟一下一下跳動起來,沉沉敲擊著胸腔。
她有些說不清此刻是什麽感受。像這種介於金丹、元嬰之間的修士,對於從前的她來說簡直連螻蟻都不如,完全不會放在眼中。可是如今擁有了‘梅雪衣’的身份,又看過衛今朝的話本之後,一切都變得不同。
她能感受到,自己似乎和衛今朝一樣,心中有火,無法平息。
此刻看著白袍修士走近,她的指尖不自覺地輕輕震顫,這是動了殺心的征兆。
手指一緊,衛今朝執起她的手,將一枚冰冰涼涼、冷玉般的細箭握到她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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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我教王后射箭。”音色低沉,語氣繾綣。
梅雪衣垂眸細看,發現碧玉中好似流轉著琉璃火焰,如煙如霧,於玉質之中蜿蜒遊走。
碧火琉璃玉?彷彿和記憶中的幽冥奇物沒有什麽區別。
“王后,專心。”衛今朝在身後環著她,他的呼吸比平日略重一些,身上的幽淡清香也濃鬱了許多,一陣陣沁過來。他握著她的雙手,將下巴擱在她的肩頭,是全然掌控的姿態。
帶著她的五指,將那碧火琉璃玉製成的弩-箭置於高台邊緣的弩炮之中,緩緩指向順著寬闊甬道大步行來的修士。
她不經意間側眸一瞥,見他神情異常專注,黑眸中凝著寒芒,殺意勾在唇角,扯起一絲猙獰陰冷的笑。
配上這滿身病氣,他就像一尊誤落進九幽黃泉、在那至邪至寒之地浸泡了千萬年的玉雕。
她不自覺地屏住呼吸,隨著他的視線望下去。
弩心慢慢挪移。
雙方距離實在是太遠太遠,梅雪衣覺得即便對方刻意挺著胸膛用臉來接他的箭,那也未必能接得著。
終於,他的手指停住了。
他叩著她的食指,溫柔無比地撫上發射弩-箭的機簧。
屏息一瞬,倏然摁下。
“死。”沙啞的聲音貼著她,沉沉響起。
“咻——嗡——”
空氣中傳來奇異的震蕩。
梅雪衣只覺雙眼一花,視野中竄起一束冷焰。
它的軌跡是斷續的,如瞬移一般,穿越虛空,閃逝著掠向視線盡頭。
她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他那磁xin的尾音仍繚繞在她的耳際,那束冷焰已擊中了一名白袍修士。
距離太遠,梅雪衣只能隱約看到修士垂頭望向胸前,下一霎那,碧焰騰空而起,修士就像一根承載烈焰的燭芯,在那朵妖嬈詭異的碧焰中間扭曲晃動。不過片刻,火焰消散,人亦變成了一道青煙,連魂魄都剩不下來。
這是……九幽冥火!東聖主慕蒼白設計她的那一戰,正是幽冥鬼火現世,燒了東洲仙門八千修士,她才逃出生天。
梅雪衣頭皮發麻,身體僵硬。
衛今朝低笑著,取過下一枚玉箭,在她耳畔道:“這奇火,說是連大羅金仙也燒得穿,什麽都好,缺點就是只能用碧火琉璃玉來裝載,造價略嫌貴一點。”
梅雪衣:“……”
這造價,只是略嫌貴一點嗎?不,不對,重點是造價嗎!
這是九幽冥火!
封在黃泉之下,由守界人以‘界’的力量來封印的幽冥鬼火。
梅雪衣晃神時,下方的修士們已然大亂。
這些只是金丹或元嬰修士,接觸不到九幽冥火這種終級存在。
他們也絕然想不到火焰是從這摘星台頂用箭射下去的,只以為踩中了地上的火焰陷阱。
看著那一群人瞬間分散向四周,從閑庭闊步變成了緊張兮兮的貓步,梅雪衣不禁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