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台下,他剛把她放下來扶穩,便聽得身後響起了一聲中氣十足的咆哮:“陛!下!”
震耳欲聾的聲浪,轟得昏君一個踉蹌。
衛今朝俯下身,貼住梅雪衣的耳廓壞意道:“王后,你義弟來了。”
梅雪衣:“???”這個聲音一聽就上了年紀,怎會是她的義弟?這是什麽奇風異俗?
探頭一看,只見來者身著重裝,看著年紀在五十上下,細長眉眼之間有幾分熟悉的影子,似曾相識。
梅雪衣微怔片刻後,恍然大悟。
這是沈修竹的老父親,定國公,沈平成。
“……”
她上次說要收沈修竹為義子。沈修竹若是義子的話,他的父親可不正是成了她的義弟?畢竟不可能讓臣子爬到君王的頭上做義兄。
梅雪衣:“……”
“怎麽。”昏君淡定地轉向沈平成,溫潤道,“愛卿為孤守好了契殊防線,這是著急討賞麽?”
沈平成深吸一口氣,聲若洪鍾:“金陵內亂,正是我們拓展疆土的大好時機,陛下班師為朝也就算了,為何不抓緊時間大興兵務!還有空蓋這勞什子台?!”
衛今朝淡然道:“王后擔心這毛坯台損了孤的顏面,自然要先建好它。王后,你來與你義……”
梅雪衣非常及時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叫他當著人家的面說出‘義弟’二字,她的臉還要不要了。
她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見他微挑著眉,黑眸中閃過一抹得逞的幽光。
梅雪衣聽到沈平成倒嘶了一聲。
回眸一看,只見這位老將眼神恍惚,滿臉都是痛心疾首、難以置信——他從小看到大的姑娘,跟了這昏君沒幾個月,居然就這麽被他帶壞了!端方淑雅的梅雪衣呢?這活脫脫就是個禍國妖後啊!
梅雪衣把手從昏君的臉上收了回來,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昏君在不經意間為她介紹過她自己的生平,她知道梅雪衣自小是被沈家人看顧著長大的,這位定國公就像她的老父親一樣。
這昏君,分明就是故意在她的長輩以及情敵之父面前,展示她與他的夫妻恩愛。
沈平成順了順氣,衝著衛今朝重重一抱手:“臣鬥膽!冒死向陛下、王后進言!千百年來,我大衛代代明君,勵精圖治、勤……”
衛今朝抬手打斷了他。
“孤忽然想起,還有件急事未辦。”他皺著兩道水墨般的眉,抬腳想跑。
“那臣便與王后說!”沈平成大吼。
昏君用托孤般的眼神盯了梅雪衣一下,重重握了握她的小手,旋即,頭也不回地消失在甬道後方。
梅雪衣:“……”果然最讓昏君頭疼的,永遠都是聲音大、話又多的忠臣良將。
就這麽把人打發給她合適嗎?
她清了清嗓子,轉過頭,向著這位老臣露出端方的笑容。
不料,昏君前腳剛走,後腳沈平成的表情陡然就變了。
“小梅子!”一開口,便是護犢子的腔,“在宮中過得如何?衛王有沒有欺負你?!你要是不開心,只管告訴表舅,表舅我拚上這條老命也要為你作主!”
梅雪衣錯愕地看著他,半晌,回神搖搖頭:“陛下待我極好。”
只見這老將怒拍大腿:“這幾年表舅我多在邊關,偶爾回來也是粗心大意,沒發現修竹這兔崽子和梅喬喬瞎攪合,叫你受了大委屈!罷了罷了,衛王待你好便好,日後沈修竹那兔崽子見了你還得叩頭行禮,老子想想都替你暢快!他活該!氣一輩子吧他!”
梅雪衣:“……”
看出來了,這位疼她勝過疼自己的親兒子。
“小梅子啊!”沈平成語重心長,“我們這位陛下,看著昏庸殘暴,其實很有自己想法,你跟了他,也不算壞。只不過伴君如伴虎,自己千萬注意些,別真把他當傻子!”
梅雪衣:“……”原來在旁人眼中,她是把昏君當傻子的嗎?
“陛下身子骨不行,抓緊生個儲君,表舅會全力支持你,將來做了太后,那日子可就好過了。”沈平成拳拳囑咐。
梅雪衣:“……”
這麽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說,是真心為她好了。
被周遭所有人善意對待,她的心中著實有些異樣。
“不過,該勸還是得勸著陛下些!”老將仰首看了看毛坯高台,痛心疾首指指點點,“像這個,就過了嘛!鋪張浪費!這得多少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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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雪衣頗有些心虛。看來昏君沒讓這位忠臣知道,他的手上還有價值五座摘星台的蛟網、八座摘星一枚的弩-箭……
她收斂了神情,正色道:“表舅可以先去見一見陛下捉到的那名修士。如今風雲突變,陛下這麽做自有他的道理。與金陵決戰在即,表舅乃國之棟梁,該準備準備了。”
沈平成的目光恍惚了片刻。這,是他熟悉的小梅子啊!自幼她便愛聽打仗的故事,他教這個囡囡沙場點兵時,比她大兩歲的沈修竹還只會玩毛筆糊一臉墨汁呢。
不知為什麽,老人忽然感到心頭悲慟,好像失而復得。
他急急側過臉,掩了掩鼻目:“我知道了。好好保重!”
看著沈平成離去的身影,梅雪衣忽然意識到昏君為什麽一再對沈修竹手下留情了。
他是把定國公當成半個嶽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