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向衛今朝。
只見他微勾起唇角,溫柔愉悅地說道:“京都附近,最適合藏人的地方莫過於一處桃源小鎮,我讓人守株待兔,果然抓到了笨兔子。”
如果忽略那陰惻惻的眼神,恐怕還以為他在溫聲給小娃兒說故事。
梅雪衣怔怔點頭:“陛下英明。”
他攙她起身:“知道你不耐煩這裡。很快就結束了,帶你回家。”
“嗯,”她微蹙起眉心,“可是陛下,那個修真者很快就會發現趙潤如丟了。”
“無事。”他略勾著背,緩緩抬眸,遙遙望向金陵京都。
*
京都。
枝形金盞燈架上方,點點燭火因為主人的暴怒而不安地晃動。
簇金琉璃屏風上面斜斜潑灑了好幾道茶跡,紫檀木底座下方散落著不少碎瓷片。
一名身穿厚重宮裝的美麗婦人雙手拄著玉茶台,大口喘著氣,微亂的雲鬢下抬起一雙發紅的眸。
她咬著牙,恨聲道:“走?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爬到今日的位置。這一走,豈不是將我所擁有的一切,拱手讓人!”
銀發青年站得不遠不近,斂著眸皺著眉,只重複一句車軲轆話:“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與趙潤如見面。我會護你們平安。”
宮裝婦人是金陵掌權者秦姬。
銀發青年便是梅雪衣下午剛見過的飛火劍宗修士。此刻,他顯然還不知道藏在小鎮上的趙潤如已落到了敵人的手裡。
秦姬把雙手重重摁在案桌上,傾身向前:“管怵,我不能走!他不是讓你看顧我們母女一生麽,我要你去殺了衛今朝,以解金陵之危!”
銀發修士眼皮壓得更低:“不可能。仙門中人不得插手凡間事務,我只能保你們母女xin命,其他免談。”
“你有什麽用!”秦姬抓起一只裝滿濃茶的瓷杯,重重擲向他。
他眼睛也不抬,身體微側,讓那盞茶再一次摔到身後的琉璃屏風上。
“若是我執意不走呢?”秦姬咬牙切齒,喘著粗氣,“管怵,你敢眼睜睜看著我命喪於此麽!我若死了,你回去如何向他交待!”
銀發修士管怵終於抬了抬眼睛,看了這婦人一眼,然後飛快地轉開視線,很誠實地說道:“對於修真者來說,你有了皺紋便已是人老珠黃,他如今見到你,想必也會裝作不認識。你若實在不走,那便罷了,反正我的職責是看顧趙潤如,你只是順帶。”
此言一出,秦姬險些氣得厥了過去。
她也就三十六歲,精心保養之下,看過去不過二十出頭,唯眼角有一兩道幾不可察的細紋而已。
到了這人嘴裡,怎就成了人老珠黃?
“管怵!”秦姬強壓著怒意,沉聲道,“你看顧我們母女,已有十八載,多少總該有些情意在吧!”
管怵警惕地退了一步:“沒有。我只是奉命行事。我並不想來。”
秦姬:“……我若出事,潤如會恨你一輩子!”
管怵木著臉道:“你女兒的自私和你一脈相承,你若失去權勢,就沒有任何價值,她不可能為了你而和我翻臉,因為我是她日後的倚仗。”
秦姬摁住突突直跳的額角。這個管怵平日並不露面,十八年來就沒和他說過幾次話,但每一次,都會讓她氣血衝腦。
“還有,”管怵繼續面無表情,“你那國師,當初不過是個外門弟子,資質實在太差,自知無望進入內門,這才請命隨我到凡界來,你信他還不如信路邊一條狗。他教你殺了衛今朝、佔了衛都,就能奪走人家的帝王之氣?實話告訴你,像你這種穢亂后宮的人是永遠不可能成為人皇的,你別想了。我最後問一遍,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你!”秦姬幾欲昏厥,“滾!你給我滾!”
殿外,一名宮女悄無聲息地疾步離開長廊。
俄頃,一只信雕撲棱著翅膀,往北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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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雪衣在輦車上讀到了這份宮廷密報。
她倚著昏君的胸膛,笑得前仰後合。
“這個管怵倒是不壞,只不過有這麽一張嘴,這輩子他是尋不到道侶了。陛下,”她回轉過身,晃了晃昏君搖搖欲墜打瞌睡的身體,“話本裡面,濫殺無辜的白袍修真者中,有這個管怵麽?”
他微微睜開了眼,眸底滑過一道暗芒,沉銀片刻,輕輕搖了下頭:“保護趙潤如不力,嘴又笨,凶多吉少。”
恐怕那些修士動身蕩平衛國之前,就先拿管怵祭了旗。
“等等,”梅雪衣非常敏銳地抓到了一個漏洞,“陛下話中之意,是相信話本中亦有這麽一個‘管怵’咯?既然如此,衛王怒斬趙潤如的時候,他為何沒有出手阻止?”
衛今朝微微挑眉。
梅雪衣攥住他的衣裳:“衛王斬殺趙潤如,正是王后失蹤之時!這是否能夠作為直接證據,證明王后失蹤之事與管怵有關?陛下,她的離開,定有隱情!”
衛今朝垂眸,沉銀片刻,道:“王后所言甚是。”
“可是她為什麽會和沈修竹一起出城呢?”梅雪衣滿心不解。
他目光空茫,笑容縹緲:“是啊,為什麽。”
“話本什麽時候能寫好第五回 ?”梅雪衣心如貓抓。
他環過大手,摁住她的眼睛:“睡覺。別心急。”
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心中倒是一點一點踏實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