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那口氣忽然就泄了。
他扯了扯唇角,苦笑:“要殺要剮隨便吧。”
只要不傷害她就行。
是他多慮了,這樣的女子,放在懷裡疼惜尚且來不及,誰會舍得傷她?
“呵……”衛今朝低低地笑起來,“定國公府滿門忠良,沈世子年少有為,假以時日必成國之重器,孤豈會忠間不辨。方才之事只是誤會,叫沈世子受驚了。”
梅雪衣瞥過一眼。
是誰要把人家剁得看不出紅痣來著?這個男人的鬼話,真是一句也信不得。
沈修竹愕然看著他。
衛今朝笑容更加和煦:“孤知道,王后與沈世子自幼相識,是知交好友,時常在國公府紫竹林外談經論道。今日,想必你們二人還有話要說,便去那裡。”
他溫柔地執起了梅雪衣的手。
“王后,孤昨日便說過,信得過你。去吧。”
他輕輕撫著她,像是在撫一件最珍貴的死物。
她抬眸看他,卻看不進他的眼底。這個人就像一潭黑暗的深水,光芒連水面都照不透,並且深不見底。
“去。”他垂著眸,啞聲說,“想說什麽,只管放心說。”
梅雪衣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嗯。”
她踏下輦車,走到沈修竹身邊:“沈世子,走吧。”
沈修竹緊緊蹙著眉,艱澀地向衛今朝施禮:“臣,告退。”
*
和沈修竹走在一起的感覺十分奇怪。
傀儡會保留生前的習慣,沈修竹每一個細微的小動作,都讓梅雪衣恍惚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從前,身邊有‘竹’陪著。
它是她的大殺器。
最初她魔功未成,論實力還不如它。那個時候,它是她最大的倚仗。
這也是她現在完全想不明白的一件事,當時究竟是用多狠的心、多強大的毅力來煉成了這只傀儡的?為什麽自己竟毫無印象。
她忍不住瞥他一眼、再瞥他一眼。
沈修竹白皙的耳朵被她盯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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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上清晰地流露出了痛苦的神情。端方淑雅、克己守禮的梅雪衣,只是進宮了三日,如何就變成了眼波流轉的嬌妹可人兒?衛今朝對她……都做了什麽?
兩個人一路沉默著,進入肅穆莊重的定國公府,穿過重重拱門,來到梅雪衣毫無印象的紫竹林。
衛今朝並沒有派人跟隨。
沈修竹望著颯颯作響的竹林,半晌,開口問道:“他待你好嗎?”
梅雪衣下意識地想起了幾個畫面。
呼吸微微一滯,她說:“很好。”
“……那就好。”
梅雪衣不知道衛今朝到底希望她和沈修竹聊什麽。她有種奇怪的直覺,衛今朝好像在病態地、自虐般地盼著她紅杏出牆,一旦她真的那麽做,他就可以殺掉她——詭異的直覺,毫無來由。
默了一會兒,她問:“你記得我們之間的所有事情嗎?”
沈修竹微愕,垂著頭沉思了片刻,他鬱鬱道:“都記得。”
梅雪衣不知該怎麽問。
猶豫了一會兒,她緩緩開口:“特別痛苦的呢,你有印象嗎?你或我,特別痛苦。”
如果他曾是傀儡‘竹’,那麽煉製時候的劇痛烙印應該會留在魂魄中,就算借屍還魂也無法擺脫。
沈修竹的肩膀晃了晃,艱澀地說:“你指的是……梅喬喬嗎?”
梅雪衣:“???”
沈修竹苦笑起來:“我就知道你在意。雪衣,喬喬雖是庶出,但也是你的親妹妹。她有心疾不能受刺激,這你是知道的,我和她真的什麽也沒有,你怎就誤會那麽深?”
梅雪衣:“……”
確實是她誤會了。
就憑這幾句話,他已經喪失了做傀儡的資格。這種拎不清的男人,只會遭她厭憎。
“‘竹’不是這樣的。”她恍惚地笑了笑,轉身就走。
衣袖被牽住。
“雪衣,你聽我解釋!”
“放手。”她冷冷地說。
沈修竹有些焦急:“喬喬其實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只把我當兄長,從來沒有想和你爭什麽。入宮前夕,你身邊大丫鬟突發疾病去世,喬喬不是還把身邊最妥帖的丫鬟紅雲送給了你麽,她待你一片真心,你卻因為我,對她抱有成見。”
梅雪衣的眉梢輕輕一挑。
哦,勾結金陵人,想要害她的貼身婢子嗎。
“原來是這樣啊……”
“雪衣,我不是怪你。”沈修竹歎息,“我知道,即便衛王沒有下旨封你為王后,你也打算和我退婚了,雖然你還沒說,可我……是有感覺的。我也知道,喬喬一日沒有出嫁,你就會一直介意她,所以我已經替她留心著適齡的男子……”
梅雪衣回眸看了他一會兒。
不知為什麽,聽到梅雪衣早有退婚之意,她的心情莫名地松快了一些,大概是因為這個女人還不算蠢,讓她感到欣慰。
她微笑啟唇:“沈修竹,你真是個好人。”
他動了動嘴唇:“雪衣……”
“可惜我不喜歡好人。”她凝視著他的眼睛,“我的男人,眼睛裡只能有我,別說什麽心疾,哪怕別的女人跪在他面前,萬刃穿心,他也絕不可以低頭看一眼。”
她唇畔的笑容至豔至邪,他心頭一凜,呼吸一滯,下意識地松開了攥住她袖口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