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欺人太甚!
面對寧天璽,謝無妄的態度倒是和緩了許多:“寧掌門無需焦急,我沒有怪罪夫人之意。”
視線淡淡掃過一圈,落回寧青青蒼白憤怒的小臉上。
“誰傷了你?”他再問。
寧青青氣笑了,抬手一指:“章天寶啊。”
章天寶嚇得不淺:“道君饒命!那日的事情實是誤會啊!我若知道是夫人,那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傷夫人一根頭髮絲哪!我已狠狠罰了自個兒,買那些藥材也掏空家底啦!”
謝無妄掃過一眼。
章天寶寒毛倒豎,急得有些口不擇言:“道、道君,我真冤枉啊!我這邊剛把乾女兒送到道君身旁,這種時候避嫌都來不及,哪敢傷害夫人,這不是故意找死嗎?我那女兒,絕無取代夫人之意啊!她就是個恭謹柔順的,道、道君,她,她該沒惹道君煩心吧?”
這是搬出那個女子來討份人情。
謝無妄輕笑了下,淡聲道:“不煩心。”
寧青青掐住掌心,不讓自己的身體顫動分毫。最不堪的處境,便這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這下可好,師父和師兄師姐們,都知道她在謝無妄身邊什麽也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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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妄看向她:“不是他。還有誰?”
他帶給她的悲憤和羞辱,令她陣陣眩暈,耳畔聲聲嗡鳴。
她壓抑著顫抖:“章天寶行凶的證據你視而不見,定要替他開脫,他傷我一事亦是有目共睹,你還能輕飄飄抹去不成?”
“夫人。”謝無妄聲線微沉,“煌雲宗三人的屍身我已令人勘驗過,與凶案現場痕跡相比對,確是煌雲宗宗主走火入魔殺死妻兒無誤。在鐵證面前,幾筆隨手畫出的血書,實是不值一提。章天寶傷你,我會酌情罰過,我問的是還有誰?這裡,還有誰傷了你,告訴我,不要替人隱瞞。”
冷白修長的手指上環著凶煞的焰,如冰冷遊動的蛇,他毫不遮掩自己的殺意。
寧青青頭暈目眩。分明只有章天寶傷過她,他卻非逼著她再指一個人。
“除了章天寶之外,再無人傷我。定要說一人,那就我自己吧,我自傷,你要殺了我麽?”看著滿地破碎的酒罐,寧青青悲哀地笑起來,“你們不就是要青城山麽?大家已經在收拾行李了,你還想怎麽樣?”
謝無妄眉心微蹙,廣袖一拂,收掉了殺焰,不動聲色揭過那一出,只道:“北隴靈山靈力豐沛,地理位置亦優於此地,遷宗有利無害,我不明白你究竟有何不滿?”
寧青青看著他那雙全無波瀾的眼睛,半晌,慘笑出聲:“謝無妄,你毀了我一個家,又要奪走我另一個家……”
她哽咽著,再說不下去。
空氣愈加稀薄,兩眼陣陣發黑,幾近暈厥。
胸腔中泛起腥甜,她喘息著,不甘地掙扎:“你查了那斷簪麽?你能解釋,死者為何要留下一個‘章’字麽!”
謝無妄將她拉進了懷中,語氣說不清是溫柔還是冷漠:“蟻爬般的字樣,你就確定是‘章’?與其為旁人傷神,不如多操心自己。以免……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說到‘死’字,他那冷白的牙尖微微一磨,像是把那字眼放在口中仔細噙過。
他的手臂將她箍得極緊,全無掙扎余地。
他抬眸,望向寧天璽:“寧掌門,夫人身體不適,我先帶她回宮了。”
他並不問她意見,將她柔軟纖瘦的身體打橫一抱,踏上半空。
寧青青急火攻心,頭暈得厲害又反抗不得,只能閉上眼睛,窩在他胸前不住輕喘。
約摸著過了一刻鍾功夫,感覺謝無妄身體一沉,踏上實地。
熟悉的玉梨木香漫過來,浸潤她乾澀的肺腑。
回來了。
她的心臟又一陣刺痛。細軟的手指無力地攥著他的衣裳,下意識地望向東廂。
“這裡只有你我。”謝無妄垂眸看她,聲音柔和了許多。
她抿住唇,輕輕一哂。
是了,他以為只要把人送走,她就可以當作無事發生。
他抱著她大步走入正屋,像放置一個易碎的琉璃娃娃一般,將她放進雲絲衾中。
這個曾經的家,她實在太熟悉了,閉著眼睛也能將所有擺設一一道來。
她立刻就發現了不對。
視線掠過他的身側,望向窗榻。
盆中的蘑菇,已經死去。
它本有一頂翡翠般的漂亮菌帽,一根柔韌通透的杆,在看不見的黑色土層下面,還有無數縷整齊致密的、玉線一般的菌絲。
但此刻,盆中卻只有一灘灰黑的腐物,勉強能看出生前傘柄和傘帽的模樣。
它死了。
第17章 解契離籍
寧青青茫然地望著死去的蘑菇。
她的蘑菇,她養了三百年的蘑菇,死了。
她從未想過它會死。它有翡翠般的色澤,健壯得有些踐兮兮的,舒展著帽子的時候,一副要與天地比命長的欠揍德xin。
怎麽會死了呢?
她動了動唇,抬起手,顫顫地指著那裡。
謝無妄揚袖,將她的手壓到牀榻上,漫不經心地半闔起狹長的雙眸,替她診脈。
他什麽都會。
半晌,他取調元丹喂她服下,大手摁住她後心,渡入渾厚靈力化去了丹丸。
溫暖潤澤的藥力浸到四肢百骸,周身每一處都泛起了懶洋洋的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