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她,為什麽不告訴她?”她輕輕眨了眨眼睛,心中有些感慨,“若我沒有記錯,這位朋友看事情十分通透,是一個極優秀的人。說不定那位姑娘也喜歡他呢?”
簡短兩行字,越讀越覺得觸動。
純粹的、克制的、深埋於心的單戀,不知為何,竟叫她感同身受,心中也跟著酸酸甜甜。
垂眸看一眼信,抬眸望望遙遠的夜空。
“這樣的喜歡,真好。”
該琢磨如何給顏青回信了。
這一年多來,韓崢的佔有欲如同泥沼,令她身陷其中,窒悶難言。一切事情被他全盤代辦,不給她絲毫喘息選擇的余地,就連她的家信,也都是韓崢拆的、回的。
她怔怔想,倘若今日拆看這封信的人是韓崢,他會如何回復?
像他那種小心眼的人,定必會把大哥那位來路不明的朋友當作假想敵。
顏喬喬腦袋一點一點,雙腳一晃一晃,按著韓崢的思路往下想。
他這種人,對假想敵必定滿懷惡意,所以他會如何做?
倘若她今日不曾醒悟的話,到離院時,韓崢將會宣布大西州與青州聯姻之事,他和她,當著紅衣。
——以韓崢的惡趣味,肯定會給顏青回信,讓那個人也穿紅衣。
到那日,那人孤零零穿上一襲紅衣與自己喜歡的姑娘道別,卻看見旁人也穿紅衣、在鵬程台大秀恩愛,心中難免多添一重苦澀吧?
不必懷疑,這就是韓崢能乾出來的事。他就是時刻要證明自己比旁人強,就要全天下都羨慕嫉妒他。
“真壞!”
顏喬喬不禁為某個不知名人士忿忿不平。
她怒衝衝起身,將眼前所有拿得動的大西州物什通通從窗口扔了出去。
她向來很愛惜自己用過的東西,總覺得它們也會疼痛也會難過。然而對韓崢經手之物,她並無半絲憐憫。
扔過一圈,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踢踏著腳,去書房給顏青回信。
咬著筆杆想了想,她一行一行往紙上寫。
——大哥,我大器晚成,如今已開竅了,絕不會放棄學業。
——我與韓崢,絕無可能。
——你那位朋友,應該穿上紅衣,勇敢向自己喜歡的姑娘告白!我若在場的話,一定為他搖旗呐喊!
她的回信倒是向來簡短,哪怕有求於大哥和阿爹而大拍馬屁,那也絕對不會超過三百字。
寫罷,她將信紙置入信筒,扣到青鷹腳踝上,然後抬手猛捋它頸後順滑的毛毛。
青鷹極不耐煩,腦袋一勾一勾,速速打發她。
旋即,它嫌棄地抖抖毛,撲棱翅膀飛向遠方。
*
目送青鷹離開,顏喬喬取出一卷新被褥,抱到側面木廊的長椅上睡下。
迷迷糊糊間,她想,要是旁邊有個矮屏風擋一擋,那就不怕掉下去。
睡至一半,廊下的傳音鈴催命般響起來。
“開門,顏喬喬。”韓崢的聲音壓著怒意從傳音鈴中飄出來,顯得有些陰惻惻,還帶著點狠戾。
顏喬喬的心臟驚恐地跳動,五內一片冰涼。
睜開眼,恍惚片刻才回過神。
“我知道你在。開門!”韓崢拔高的音量飄出傳音鈴。
顏喬喬抱著被褥坐起來,看見院門外的禁製大泛紅光——韓崢連續五次畫錯了門禁密鑰。
她不禁輕輕一哂。
當初韓崢問她討要門禁時,再三保證絕不會擅自進入她的庭院,只是防備萬一,怕她身體不好,暈了摔了都無人知道。
他平日過來,也會假模假樣搖一搖鈴,口口聲聲說尊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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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可好,明知她換了新門禁防他,還一次一次試她的門禁圖案,可把他能的。
顏喬喬把被褥披在身上,慢吞吞穿上鞋子,走到傳音鈴下。
“韓師兄深夜私犯門禁,是嫌隱月台荀夫子的茶水不曾管夠麽?”她懶洋洋道。
寂靜一瞬。
片刻後,韓崢隱忍的聲音傳出:“我是擔心你。我哪裡做得不好惹你不高興,你告訴我,不要自己憋在心裡。你開門,我當面與你說。”
“我知道,韓師兄處處‘為我好’。”顏喬喬輕飄飄地說道,“砍我的樹,拆我的信,闖我院子,換我的東西,喂我安神藥。日日提醒我,我已不乾淨,此生只能跟著你,哦,還贈了我一個‘善妒’的美名。如此深情厚意,我覺得我承受不起,還是留給有需要的人吧。”
她這個人,一直就沒學會虛與委蛇。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但凡要點臉,都應該掩面而去,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半晌,鈴中傳出一聲笑。
濃濃的嘲諷與自嘲意味。
韓崢道:“顏喬喬,原來我一片真心,在你眼中竟是如此不堪?你若對我一心一意,我待你的好,你該甘之如飴,而不是厭若蛇蠍。你煩我,歸根結底,不過是因為你心裡想著別人罷了!”
顏喬喬:“???”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偏著頭,認真回憶一番。
這一年多,她神思渾噩,終日半夢半醒,何嘗有過半分心力去想什麽別人。
“沒有。”她為自己正名,並十分直白地告訴他,“我心中從來不曾想過任何人,當然,更不曾想著你。我對你,不是幾心幾意的問題,而是根本不喜歡你,對你沒有男女之情——我記得我說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