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人,怎堪伸手捧月?
“此為陣心。”清寒的嗓音從庭院中傳來。
顏喬喬瞬間回神,定睛望向他的手。
他左手挽袖,右手從廣袖中探中,提著花枝。骨節極分明,腕骨凌厲漂亮。
“我記下了。”她的嗓音像一團蘊滿水汽的雲。
他回眸看了她一眼。
顏喬喬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展顏露出應付夫子的笑容,雙目炯炯有神地看著他。
“以靈氣溝通陣勢,便是如此。”
他翻覆手掌,純白的道意落入陣心,如流星般一處一處掠過陣眼,勾勒出一個玄奧的虛空點陣。隨著他手掌緩緩移動,整個陣勢亦如流水般活了起來,就好像……用一萬年時間凝望夜空,見鬥轉星移。
顏喬喬心頭震撼,看得目不轉睛。
他收手許久,她仍怔怔難以回神。一個入門級別的陣,竟讓她看出了天人合一、萬妙同歸。
“記住了?”清涼的嗓音喚回她的神智。
顏喬喬鄭重點頭:“記住了。”
他微微挑眉:“不錯。”
她忍不住多嘴補充了一句:“平日不愛學,是因為書上許多東西死板又無趣,一輩子也用不著,學起來沒意思。”
公良瑾無奈道:“那是框架和基石,習的是自律、專注。”
顏喬喬點點頭,聽懂了。
他示意她進入陣心演練,然後轉身走向書房。
顏喬喬步入陣中,抬起手指,祭出細若銀毫的冬殺。
銀白的靈氣涓流渡入陣心,就像往乾旱的渠中注水一般,細細緩緩、搖搖擺擺地流向下一處眼位。
她的額頭很快就冒出了小汗珠,心中剛喊一句‘好難’,手指便巍巍一顫,靈氣潰散在指尖。
果然是,知易行難。
她咬了咬牙,再度祭出靈氣,渡入陣中。
身畔忽有清風拂過。
余光瞥見,公良瑾取來了一卷卷書本,翻開,放置在陣點旁。
顏喬喬:“?”
他輕輕叩擊書卷,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德經]。一處陣點衍生出的種種變化,可以用來對應課業分支。靈氣點亮陣眼與陣線時,可以順便學習書本上的知識。待靈陣點亮,書卷上的內容亦會銘刻在心。”
“我試過,很管用。”他微笑。
顏喬喬:“……”
昆山院半師,恐怖如斯。
為她安排好雙重學習計劃之後,公良瑾離開了她的庭院。
一刻鍾……
兩刻鍾……
當顏喬喬艱難地點亮第一處陣眼時,她驚奇地發現,自己當真記住了書卷第一個目錄下衍生出的四個小章節知識點。
它們經由陣勢勾連,想起一處,其余的篇章便在腦海中融會貫通,想忘都很難。
顏喬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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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第一次發現,學習竟是一件有趣且快樂的事情。
果然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也。
中途,沉舟來了一趟。
她送來一張新木榻,以及一身新衣裳。
“顏小姐放心修煉,安全不是問題,我們看著。”沉舟笑眯眯道,“殿下入宮去了,穿得極正式,應當是有要事商談,不知何時回來。”
“多謝。”
顏喬喬跟在沉舟身後,看著這個身材瘦小的女官單手把木榻拎進屋,片刻後,又把原本那張木榻拎了出來。
踏出院門之前,沉舟猛然回身:“喔,對了——”
木榻帶起呼嘯狂風,貼臉從顏喬喬面前扇過去。
沉舟笑道:“殿下說,學累了的話,可以對赤霞株用‘椿生’催發試試……嗯?顏小姐你的髮型變得好奇怪。”
顏喬喬:“……”
默默把“枕邊風”扇歪的頭髮捋回原處。
送走沉舟,顏喬喬怔忡走到遍體鱗傷的赤霞株下,輕輕將手掌貼上去。
“椿生能治樹?”
她抬起頭,望著面前一處斷枝。
斷枝上的風鈴已被她成功消滅,此刻,那裡只剩半根光禿禿的樹杈。
她想象它傷愈結痂的模樣,靈氣自經脈中渡出,全無保留地湧入枝乾。
顏喬喬並未抱什麽希望。
從前用椿生給殿下治傷時,並不見明顯的療效,如今對著這麽一株斷手斷足的樹,她完全無法想象奇跡該如何發生。
靈氣湧入赤霞株,就像給龜裂的大地灑下甘露。
顏喬喬漫無目的地望著樹梢……
目光忽然凝滯。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枝杈的斷口處,鑽出了一根細嫩的枝芽。
“?”
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顏色從帶淺黃的嫩綠一點一點轉深,葉片冒出來,由小變大,在她的靈氣耗盡之時,枝梢尖上顫巍巍結出了一大群赤紅的小花苞。
這……
她的赤霞株,起死回生了。
顏喬喬呆怔了許久。
每一次,那個人總是可以在她心中的死灰上,種下一株花。
此刻,“那個人”身著繁複正式的覲見禮袍,端端正正站在帝後面前,長揖到底。
“兒子想娶一位姑娘,煩請父皇母后為我說親。”他正色道。
剛離開被窩的帝君&君後:“……”
該來的,終究還是逃不過啊。
作者有話要說:殿下的學習方法是思維導圖修真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