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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喬喬目送君後離開,然後跟隨公良瑾登上回程的馬車。
她在側榻上落坐,低低開口:“殿下,您別給我指婚,我可以……”
她逼著自己揚起燦爛的笑臉,抬眸望向他。
眸光頓住,後半句話怔怔消散在唇間。
她本來打算說“我可以再也不出現在您的面前”。
與她想象中不同,他的臉上並無一絲嚴肅慎重的表情,神情依舊雲淡風輕,彷彿剛才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
“嫁娶需得你情我願,”他言笑晏晏,“我答應過你,會待你點頭。”
顏喬喬張了張口,複又垂下頭去:“我若一輩子都不願嫁呢。”
“那我便等。”他的語氣不重,掩在茶聲中,輕而篤定。
“可是君後……”
公良瑾笑:“她拗不過我。”
顏喬喬:“……”
“不過,”他舉重若輕道,“既在母親面前放過那樣的話,你的終身之事便只能由我負責,你可有異議?”
顏喬喬不自覺地縮了下肩膀,胸中泛過一陣細細的、酸甜的戰栗。
雖然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但他的嗓音太過撩人,語氣太過溫柔,令她很僭越地有了一種許下終身的錯覺。
“沒有異議。”她輕輕地回答。
她感覺身旁彷彿浮滿了淺金色的氣泡,碰觸到身體,酥酥麻麻。
這一路上,顏喬喬沒提仁君道意,也沒提珠華先生,她默默想著些縹緲的心事,回到昆山院之後,飛也似地逃回了自己的赤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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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日,顏喬喬白日便老實往返於勤業台與赤雲台之間,夜裡便就著酸酸甜甜的“秋收”道意吸納靈氣,一日只睡兩個時辰左右,堪堪維持精神。
殿下沒有召過她,她也沒主動去過清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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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得知了那樣一個秘密,她若再主動往殿下身邊湊,那就連自己也要看不起自己了。
她沒去琢磨仁君道意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那是公良家族傳承數千年的秘密,自公良氏族的先祖成聖飛升,留下聖諭之後,便一直傳承至今。
旁的不論,修仁君道之人,每一位都是真正的仁君,將大夏國治理得繁榮昌盛,河清海晏。
她記得殿下曾說過,了悟仁君道,修為便直達宗師境。
有得必有失。不娶諸侯女,並非什麽不可承受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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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顏青準備動身返回青州。
出發前,他特意從城中拎來幾壺桃花釀,邀來孟安晴,三個人坐在顏喬喬院中的赤霞株下飲酒,顏青偶爾絮絮叨叨,沒人搭理他。
顏青這人粗枝大葉,嘴又損,上回孟安晴將入夢之事告訴他之後,他的反應竟是“多大點事矯情成這德xin”以及“你們女的就是事多,自找的”,氣得孟安晴半句話都不想對他說。
今日顏喬喬也懨懨的提不起興致,只一杯接一杯往嘴裡灌那粉紅色的甜酒。
“行了行了,別愁眉苦臉。”顏青鬱悶道,“知道的是給我送行,不知道的以為給我送喪。”
顏喬喬懶懶瞥他一眼:“您老還沒到出事的時候。回去記得問阿爹那個赤紅之母。”
顏青樂了:“哦,合著我還能活到青州,便是因為小姑奶奶交給我的任務還沒完成唄?”
孟安晴團膝坐在一旁,一本正經地點頭,拖聲拖氣道:“您還有別的作用嗎?”
顏青一巴掌摁在她的腦袋上:“點個屁的頭。”
兩個人都愣了下。
“哎哎,以前孟安晴沒那麽討嫌啊。”顏青歎氣,“這治的什麽症,到底是治好了還是治壞了。”
說著話,那只摸過孟安晴腦袋的手悄悄碾了碾指頭。
顏喬喬眨了眨眼睛。
忽然覺得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時,氣氛與從前有些不一樣。
她搖搖頭,甩走了過於遙遠的念頭。
說起討嫌,她倒是必須發言:“從前大哥你也不討嫌啊,小時候明明挺有人樣——是吧阿晴?”
孟安晴連連點頭:“這個我記得,世子小時候最疼喬喬,就像我阿爹說過的,王爺小時候也那般疼妹妹。後來王爺老揍世子,不許世子帶喬喬玩,逼著世子和我玩,漸漸地,世子說話就越來越難聽,一張嘴變得貓嫌狗憎。”
顏青抬起一根手指搖了搖,眯起半醉不醉的桃花眼,對孟安晴說道:“你說這個,我記得。我爹他人傻,好糊弄!他見不得我疼顏喬喬,我便故意在他面前氣顏喬喬,時常把她氣哭,我爹便放放心心讓她跟著我玩。你說他傻是不傻?”
顏喬喬:“……?”
顏青沾沾自喜:“那日子久了,我這損人的功力可不得漸長嘛?我這嘴怎麽了,如今啊,整個青州就沒一個人吵得贏我!”
“你是說阿爹見不得你對我好?”顏喬喬問。
“嗐!可不是嘛!”顏青擺手,“他老逼著我往孟安晴面前湊,就孟安晴這個泥人,三錘打不出個屁,誰愛帶她玩啊!”
孟安晴憋了半天,憋出句狠話:“……比不得世子您不用錘就能用嘴放屁!”
顏喬喬:“噗哈哈哈哈!”
說歸說,三個人的眼神漸漸便發生了些變化。
“阿爹從前不是老帶著小姑姑玩嗎,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顏喬喬抿住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