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參見大統領。”
“副統領辛苦。”江白忠的聲音不緊不慢傳來,“本官奉帝君之命前來接管此處,副統領且去更沐,準備上金殿聽封吧。”
顏喬喬聽著這話音似乎不太對,起身披上雪絨大氅,走到窗邊,伸手將雕花大木窗整扇推開,舉目望向殿前。
只見離霜訥訥抬頭,視線落向江白忠身後的侍者,雙眉漸漸蹙緊。
她憋了一會兒,開口問道:“帝君今日封夫人為後?”
“不錯。”江白忠喜氣洋洋地笑開,“夫人纏綿病榻多年,如今總算大好,是該擔起國母重任了。”
他邁開雙腳,繞過離霜身邊。
兩列侍者疾步跟上。一個接一個,擦過離霜淡藍色的臂袖。
顏喬喬看清了侍者們捧在手中的東西,不是吉服後冠,而是火炬、松脂、火油等物。
她的心悶悶一震,直往下沉。
寒風卷進一蓬亂雪,不祥的冷意沁透五髒六腑,凍得身體不自覺地打顫。
這不是封她為後,而是送她上路。
終於,韓崢要終止這個無聊的遊戲了嗎?
一時之間,顏喬喬心口湧起的感受竟不知是恐懼還是解脫。
她怔怔地想,離霜終究還是在今日達成了願望,雖然過程與想象中有些不同。
眼看江白忠就要踏入正殿的門檻。
刷——
離霜忽然倒掠三丈,揚起雙臂攔住了人。
“卑職尚未接到帝君諭令。”她用毫無起伏的聲音說道,“在此之前,需寸步不離,護衛夫人。”
被攔下的侍者瞪起眼睛,開口說話之前被江白忠抬手製止。
“副統領。”江白忠緩聲道,“帝君與君後在金殿,此地沒有什麽夫人。”
錯愕之下,離霜的聲線微微拔高:“帝君昭告天下,君後乃是原配夫人、南山王嫡女顏氏!”
“不錯。貴人正在前朝受封。”江白忠偏頭,“這裡沒有夫人,讓路。”
離霜緩緩重複:“卑職尚未接到帝君諭令。在此之前,需寸步不離,護衛夫人。”
江白忠無奈地歎息:“你啊。”
沉默片刻,大統領開口向這位死腦筋的同僚解釋:“帝君早年曾受過一位貴人的恩情。如今那位貴人來到帝君身邊,可是身份有所不便……為君分憂乃是旁人的本分,今日起,金殿那位君後便是帝君發妻顏夫人,明白了麽。”
離霜沉默片刻,問:“貴人肖似夫人?”
江白忠點頭:“對。回去複命吧,這裡我來處理。”
“……”
聽著這二人的對話,顏喬喬呼吸不禁變得急促,頭皮一陣陣發麻,寒意順著脊椎不斷攀到後腦。
韓崢拿她當替身!
所謂的“貴人”不在時,他折騰她這個替身,彌足思念空虛。那個人回來,他便奪她的姓名身份,為別人作嫁衣。
從他將她困在後院不見天日開始,便是在為那個人鋪路了?
徹骨的寒意凍進了骨縫。
等等。
即便關了她七年,世人早已不記得顏喬喬是什麽模樣,可是她的父兄不會忘,他們一眼就會認出那個是贗品。
所以,父兄的死……
顏氏一族世代鎮守青州,防范南越,每一年大大小小的交鋒不下百場,怎麽突然就被暗算了?一個小小的宗室遠親,真有這麽大能耐?
倘若,是韓崢出手!
顏喬喬捂住了唇,心跳重如巨象撞擊。
她即將被殺死,待她死去,真相將永埋塵土。顏氏之仇無人來報,韓崢與那個贗品會扶持傀儡,將青州顏氏的勢力徹底納入掌中!
短短幾息之內,她的心情由懼轉驚,由驚轉怒,由怒轉恨。
江白忠是當今世上第一高手,唯一一位大劍宗。而她,當初在昆山院修習六年也不曾感悟道意,這些年喝著傷身的避子湯,身子骨早已廢了,更是摸不著那玄而又玄的入道門檻。
她與江白忠之間,隔著入道門、先天境、宗師境、大宗師境這幾道不可跨越的天塹,猶如仙凡之別。
顏喬喬抓住窗欞,環視這間華貴的大殿,發現根本無處藏身。
她不能死,可是眼前已至絕路。
“錚——”
熟悉的劍鳴驟然響起。
這些日子,顏喬喬已聽慣了這個聲音。
是離霜的劍。
“卑職尚未接到帝君諭令。在此之前,需寸步不離,護衛夫人。”
冷面女官的聲音依舊毫無波瀾。迂腐愚忠的語氣,與素日一般無二。
劍鋒上晃過雪光,刺得江白忠眯了眯細長的眼。
他不怒反笑:“對我拔劍?離霜,你是我的學生,境界低我一頭。在我手下,撐不過百息。”
離霜沉默抿唇,腳步不動。
這副姿態顏喬喬再熟悉不過。每次她想要逃離停雲殿,面前就是這樣一張半步不讓的棺材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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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忠動手了。
大劍宗已是非人的境界。倘若疆場對敵,敵方沒有修士的話,一位大劍宗深入百萬軍中取敵將首級,猶如探囊取物。
到了這個境界,劍氣皆是實質。
轉眼之間,雕梁畫棟劈裡啪啦砸得滿殿都是,金器玉架古玩字畫爆成了一蓬蓬富貴粉屑。
離霜不敵江白忠。勉力抵抗之余,她還要防著劍氣掠入內殿,如此一來,更是破綻百出,藍衣很快就洇上一道道深色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