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韓宮,各州國的王族分別被安置到早已預備好的待客宮殿中。
帶入王城的侍衛不過十余人,他們不動聲色地分散開,把正殿和偏殿裡裡外外都檢查了一遍,然後整整齊齊侍立在兩旁,請桑遠遠三人入內。
韓少陵也算是有心,給桑氏兄妹安排的這間宮殿明顯與別處規格不同,而且殿名也很有意思——鳳回殿。
從看見匾額的那一刻開始,幽無命唇角的冷笑就沒斷過。若不是此刻還不想暴露身份的話,他肯定已經在那嘀嘀咕咕大開嘲諷了。
桑遠遠剛踏進殿中,便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回頭一看,只見金燦燦的幽盈月大步流星闖了進來,她的頭上戴了個巨大的金冠,像是開屏的孔雀。
桑遠遠下意識地偏頭看了看立在自己身旁的幽無命。他環著胳膊,眉尾微挑,唇角勾起若有似無的笑意。
“還真是你?!你來做什麽!”幽盈月氣勢洶洶,殺上前來興師問罪,“你不是都跟著……王兄跑了麽,怎麽還有臉回來!你別這麽不要臉啊,韓郎給桑州發請柬不過是意思意思,你還真上趕著就來了?你以為韓郎會要一個跟過別人睡覺的女人麽!”
桑不近上前一步攔住幽盈月,冷下了臉來。他正要說話,卻見桑遠遠笑銀銀地撥開他,衝著幽盈月道:“你既知道我和幽無命要好,見了我還不好好喊一聲王嫂?在這裡與我大小聲,像話麽?”
“哈!”幽盈月笑了,“你若不是被王、王兄甩了,又怎麽會巴巴地回來想吃回頭草?我告訴你桑遠遠,無論你懷著什麽目的而來,你都一定會失望而歸的!”
桑遠遠挑眉:“是嗎?”
“當然!”幽盈月色厲內荏地挺了挺胸膛。
桑遠遠微笑:“其實我是特意來看看你的。幽無命想知道你在這裡過得好不好,便讓我順路過來看一眼。他說你若不開心的話,只消說一聲,他立刻就接你回幽州去。”
幽盈月的臉僵住了:“什、什、什麽?”
桑遠遠歎息:“我來這裡,懷揣的心願就是希望你過得好啊,唉,今日看著小妹你的模樣,彷彿也過得不是很好,你放寬心,我必會讓幽無命盡快接你回去!”
幽盈月那張美豔的臉‘刷’一下就變得慘白。她重重打了兩個哆嗦,抖著唇道:“我,我我我好得很!我和韓郎好得很!你你你別給我多事!”
桑遠遠關切地上前一步:“真的好嗎?千萬不要勉強自己。來,王嫂這兒有玉簡,和你哥說說話?”
幽盈月像是見了鬼一樣,胡亂擺了兩下手,踉踉蹌蹌就跑了,路過宮門門檻時,還絆了一跤。
桑遠遠:“……”有種在欺負小朋友的感覺。
“哎,大婚的時候一定要來觀禮啊!”她衝她的背影喊道。
剛爬起來的幽盈月又摔了一跤。
“嘖,”幽無命環起胳膊,眯縫著眼,壞笑道,“我這王妹,真是禮儀周全。跪安禮行一次還不夠。”
桑不近在一旁看著,只覺十分無語。一想到當初是這幽盈月對自家小妹下的手,就恨不得活活剮了她。如今看她這副狼狽模樣,心中也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
他偏過頭,看了桑遠遠一眼。
這些日子,妹妹已經成長起來了,雖然靈蘊怪模怪樣的,但其實她已變成了一名真正的強者。
這般想著,桑不近心中只覺老懷大慰。
幽盈月落荒而逃之後,很快便有個清秀美麗的白裳女子來見桑遠遠。
正是白州姐妹提過的秦州王女秦無雙。
桑遠遠雖然沒有半點與人抱團取暖的意向,但人家都尋上門來了,也不好避而不見,只能將人迎進了殿中。
“受氣了吧?”秦無雙同情地看著桑遠遠,“我午時到的,也被幽盈月陰陽怪氣地嘲諷了一通,小半日過去了,殿中連熱水都不送。你更不必說了,你與韓州王曾是夫妻,她把你當眼中釘,必是怠慢非常。你別在意,不必跟那種人計較,反正也就走個過場,明日壽宴結束一別兩寬,再不用見面的。”
桑遠遠覺得秦無雙好像話裡有話。
只不過她心大,有些特別細膩的女孩子心思她就捉摸得不是很準確,只大概知道對方另有深意。
她禮貌地點了點頭:“我無事。幽盈月待我挺客氣。”
秦無雙見她一副不開竅的樣子,為難地皺了皺眉頭,苦笑道:“客氣?幽盈月什麽xin子,誰還不知道啊?如今幽州王借機拿了冀州,她的氣焰呀,更是衝上了天!我其實根本不想來觸這霉頭的,奈何父王不知與韓州王如何就做了定,我也是身不由己。唉,日後少不得還要與她針鋒相對,也不知這日子,該怎麽捱下去……”
桑遠遠明白了。
這位便是此次‘內定’的韓夫人。
韓少陵雖然有些戀愛腦,但卻不是那種非誰不可的戀愛腦。
兩州聯姻,以利益為重。秦州實力在十八州中屬於中等偏下,但這個地方有個天然的巨大優勢,那便是盛產富含靈蘊的靈鐵礦。
晉州位於秦州東面,只是吃到了幾條靈鐵礦的尾翼,便被皇甫家看中,收到麾下成了他家私礦。
秦州更不必說。
秦州礦脈豐盛到流油,盯住這塊地域的眼睛不知有多少雙。也正因為各方勢力都盯得緊,相互牽製,秦州才得以在夾縫中保全了自身,與多方簽署了貿易協定,在眾多力量的博弈中找到了平衡點。
娶秦女為妻,是上上之選。實力不強但是富庶的嶽家,對於一位野心勃勃的王者來說,實在是意義非凡。所以這次盛會中,桑遠遠和秦無雙,當是韓少陵的首選,若有可能,最好一個給他做正夫人,另一個也留下來做他小夫人,美事成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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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遠遠想起白州兄妹在車中的對話,唇角不禁浮起了神秘的笑容。
白州人連這一點都沒看透,也不怪就只能賣賣保健用品了。可惜人家韓少陵一夜能叫七八次水,根本用不上他們家的特產品。
這般想著,她忍不住偏頭望了望自家幽無命。
心下暗忖:得想個辦法讓他知道,半個時辰什麽的根本就不科學,她曾在網上看過,男人平均時長其實也就那麽幾分鍾,只不過古今中外的男人在這一方面都死要面子,吹來吹去,吹出了老大的虛假泡沫。
他的表現其實真的已經非常好了,她這會兒想想都還臉紅呢。也許對於女人來說,有情就是最烈的藥,他的氣息便能令她心跳加速,更不必說在那樣的時候,徹底地佔有彼此、交換愛意,這件事情本身,已讓人身心愉悅至極。
何況他還那麽強大。
桑遠遠這般想著,漸漸便有些癡了。
秦無雙盯著她,頗有些緊張地等她答話。
誰知桑遠遠竟然開始神遊天外,顯然根本沒把她的話放在眼裡。
秦無雙心頭浮起些慍怒,克制著說道:“其實破鏡難重圓,覆水難收回,這些道理,都是歷經了無窮的檢驗。這人啊,有些事情發生過,終究是有了疙瘩,忘不了的,與其帶著裂痕難受一輩子,還不如拋下過往重獲新生,桑王女你說對嗎?”
她這便是在暗指桑遠遠曾被幽無命擄走,與他孤男寡女朝夕共渡之事。
桑遠遠便笑了:“你是說你與幽盈月相處得難受?這倒也是,第一日就給你下臉子,連熱水都不供,往後這裂痕必定是一天比一天大,是挺難受的。你既然心中都決定了不要韓州王,那便不用管你父王和他約定不約定的,明日盛宴上適齡的世子那麽多,只管挑個合心意的,重獲新生,多好啊!”
“你……”秦無雙瞪著桑遠遠,發現對方依舊笑銀銀的,絕美的小臉上滿是天真嬌憨,就像是非常真誠地在給她建議而不是在嘲諷她一般。
秦無雙深吸了幾口氣,起身告辭,不願再和這個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的情敵多說廢話。
目送秦無雙離去,桑不近搖著頭笑了:“小妹自小便是這麽個xin子,最不愛跟這些心眼多又假惺惺的人打交道,往往一句話堵得他們想跳河。許多年不曾見過這般說話,倒是十分懷念。”
幽無命想到她身上失去的這‘許多年’,不由得冷下了臉,心中大覺疼痛。
他把大手放在她的肩上,安撫地拍了兩下。
桑遠遠正晃著腦袋笑得歡:“自以為聰明的傻子才是真傻子。像哥哥就不一樣!——哥哥從內到外,哪都透著傻氣!”
桑不近:“……”有那麽一瞬間,他還以為她是要誇他來著?
桑遠遠笑眯眯地仰起頭來看幽無命:“你說是吧?”
忽然便撞進了他的眼睛裡。
兩個人都像是視線被燙到了一樣,急急轉開頭,心臟突兀地多跳了好幾拍。
幽無命驚愕地想,從前究竟是誰在自己面前說了那般瞎話?什麽叫做男人一旦得手便不會再珍惜的?如今的小桑果,更像是帶了火焰一般,多看一眼,心便被燙得發疼,再往深想,只恨不能將自己的魂魄也給了她去,這能叫做不珍惜麽?
桑遠遠心頭亦是翻騰著巨浪——原來戀愛的感覺,當真是摧枯拉朽,恐怖如斯!
見這殿中氣氛越來越不對,桑不近難受得直想抓頭髮。他煩躁地踱來踱去。
“也不知攝政王到了沒有。”桑遠遠給他遞了個台階。
桑不近立刻像被點了穴一樣,立在了原地。
桑遠遠建議道:“你們兩個不如出去看看?”
這會兒,她著實是有些心慌。這段日子明明和幽無命朝夕膩在一起,卻忽然有種少女情竇初開、見到他就羞怯到不行的窘意。
她覺得自己需要一個人靜靜。
幽無命顯然也和她有同樣的想法。
他上前勾住了桑不近的脖頸,大步向殿外走去。踏出殿門,他扯了下衣裳,後退半步,像模像樣地裝成了一個侍衛。
目送二人離去,桑遠遠立在殿門邊上,笑了片刻,緩緩環視四周。
這間鳳回殿,特意與她當初住過的那間回雲殿布置得一模一樣。韓少陵也算是用了幾分心思,明明白白地向她表示,他想要與她重溫舊夢。
只可惜,對於她來說,那一段只是噩夢。
幸好有人把她從噩夢中拉了出來。她咬了下唇,垂下頭,不經意間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什麽時候真正喜歡上幽無命的?她也說不清。
她倚著雕花大木門框,歪著腦袋,目光愈加悠遠。
“桑兒。”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極低沉,極有磁xin的聲音。
桑遠遠冷不丁嚇了好大一跳。
一回頭,便見韓少陵一身玄衣,正正地立在殿中,凝望著她。
桑遠遠:“……”
她拍了拍胸口。
正常正常,男主突然出現在女主閨房這種事情當真是再正常不過了——桑遠遠並不認為自己是‘女配’。她這個角色,若是死了,那確是女配無疑,但若是活了下來,絕對比夢無憂更有資格做女主角。
“來了多久了?”她很自然地招呼他。
韓少陵愣了下,想好的節奏完全被打亂:“……剛到,看見桑世子離開,便進來見你一面。”
“我們其實,也不怎麽熟。”桑遠遠真誠地說道,“你那樣叫我,太過於親近油膩了一些,容易引發不必要的誤會。”
她的態度實在是太過自然和誠懇,韓少陵嘴角抽了幾抽,竟是無言以對。
“方才是在想我麽。”他走近了兩步。
他其實已偷偷看了她一會兒了,見她倚著雕花門,臉上的笑容縹緲如雲,卻是沁出絲絲清涼的甜意,令他心頭髮甘。
這裡是他的王宮,她在這裡這樣笑,心中除了他之外,還能想誰?
“想我未婚的夫郎。”桑遠遠大方地答道。
韓少陵呼吸一滯,心臟‘怦怦’亂跳,瞬間就決定拋棄與秦州王之間的協定。他知道,眼前這個是只小醋壇子,若是想把她與秦無雙一網打盡的話,她必定又會跟他魚死網破。
他垂下頭,笑得自信又迷人。
桑遠遠正色補充道:“不是說你。我已訂了婚,這次是陪哥哥過來看媳婦的。”
韓少陵:“……”信息量太大,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和誰訂了婚?無名之輩麽。”韓少陵濃眉緊皺,“桑遠遠,你這是破罐子破摔麽?何必在意世人眼光,即便跟過幽無命,那又如何,我不在意。你怎能隨隨便便就打發了自己?”
桑遠遠不禁再次感慨,看來父王清剿得十分乾淨,桑州如今是當真沒有內鬼了,這都幾日過去,她和幽無命訂婚消息居然一丁點兒都沒漏出來。
“是我喜歡的人。”她笑道,“方才,我就是在想他。”
韓少陵不屑地笑了笑,道:“我已晉階靈耀境七重天了,這個世間,鮮有敵手。我知道,你很介意被幽無命澱汙之事,我定會殺了他替你報仇的,他死了,你便不用覺得對不住我。桑遠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站在你面前的男人,將登上巔峰,成為雲境十八州的真正主宰。這樣的機會,你確定要因為置氣而拱手讓人麽。”
桑遠遠明白了。原來他大難不死,又連跳了好幾階,所以這般氣焰囂張。霸道王爺果然是迷之自負啊,他的思路永遠是‘她失了身沒臉和他在一起’或者‘故意找別的男人是為了和他置氣讓他吃醋’。
他難道完全意識不到,她拒絕她的原因其實非常簡單嗎?
桑遠遠笑道:“沒那麽複雜,我只是不喜歡你而已。”
韓少陵輕笑出聲:“我不信。我有哪裡不好麽?”
“你都不會飛。”她笑銀銀地道。
韓少陵額角直跳。
他發現,自己是真的完全看不懂面前這個女人了。
同心契的效果徹底消失之後,他曾清醒過一陣子,覺得自己像是中了邪,其實根本沒有那麽迷戀桑遠遠。但漸漸地,他又開始不自覺地拿身邊的女人和記憶中的桑遠遠作比較,越比,越是感到這個女人天上地下獨一無二。
再加上她還棄他而去,更是叫他久久意難平。
他見過她假模假樣的端莊,見過她在烈火與血海中筆直的脊梁,見過她揮汗如雨,拎一把不襯手的刀砍進冥魔的身軀的爽利。
卻忘了她還有這般天真嬌憨的一面。
她穿著冰藍色的蠶紗,像一塊清涼甜蜜的糖。
這塊糖,還這般胡攪蠻纏。
不會飛?笑話,難道她所謂的未婚夫郎就會飛不成?她怕是看上了一只撲棱蛾子?
這般想著,他忍不住恨恨地磨了磨牙。
“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
這會兒的韓少陵,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裡在想些什麽了,就像每一個自信心爆棚的霸道總裁一樣,他堅信,這個女人必定心中也是愛著他的,只不過因為吃醋生氣,才故意這般對他使xin子。
若非如此,她又怎會說出蛾子這般荒誕不經的話來?
桑遠遠打了個更大的冷戰,驚恐地瞪著他。
不愧是古早虐文男主角,經典台詞脫口就來,厲害了!
她瞪著他,不動聲色地把一只腳退到了大殿外。
桑州的親衛都守在回廊下,眾目睽睽,韓少陵應該無法乾出強製愛這種腦殘事情來。
見她這副模樣,韓少陵更是心癢難耐。
面前這個人,無論容顏氣質,xin格脾氣,哪裡都恰到好處,可愛至極。和她一比,夢無憂真真是處處落了下乘,就像幽無命說的那樣,是個贗品。
還是品質不怎麽樣的贗品。
他苦笑了下:“你別擔心,我不會動你的。我就問你一句話——若是沒有夢無憂,你當初會離開我身邊麽?桑遠遠,我真不明白,當初既然一見傾心,為何你非要堅持將婚期定在六年之後?那一年,我已二十四了,我是一國之君,怎可能一直空著房等你到三十?”
桑遠遠不動聲色地抿住唇,看著他。
韓少陵繼續苦笑:“若是當初你直接嫁過來,若是你,是你,我定願意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我不會再娶幽盈月,自然也不可能去碰夢無憂那個贗品。我會給你一切最好的,與你攜手白頭。可是,你為什麽非要考驗我呢?為什麽非要我等你六年呢?桑遠遠,人xin是禁不起考驗的,你明不明白?”
她蹙起眉,慢慢思索。
如果是那個按著‘女德’雕刻出來的木頭人桑王女的話,她有什麽理由,要韓少陵多等六年呢?沒有。這麽任xin無禮的要求,就算是自己,恐怕也提不出口。
除非有什麽極為特殊的原因。
比如,她知道她會離開六年?
桑遠遠頭皮發麻,急忙吸了幾口氣,平複心緒。
“我不記得了,”她茫然地抬頭看他,“你知道,我從昏迷中醒來後,忘記了許多事情。我不記得當初與你訂婚的事情,更不記得我曾提出過這麽不近人情的要求。你能與我仔細說一說嗎?”
韓少陵寵溺地笑了笑。
他道:“那時,我剛剛平息了韓州內亂,忽然空閑下來,頗覺無聊。恰好聽聞桑州有好女,將辦及笄禮,於是我便去了。初見你,你在一地冰蠶之間,抬頭看了我一眼,我不由得停了下來,問你,不怕那蟲子麽?你便捉了一只到我面前,讓我看那冰藍通透的蠶體,如水晶一般,可愛極了。矮桑中的你也一樣可愛。我忽然便想娶妻了。”
桑遠遠輕輕點頭,心道,如他所說,這確實是像我,而且也非父兄所言——見到韓少陵我就變了。那麽,問題出在什麽時候?
“真可惜。”她偏了頭,衝他笑道,“本來相遇還挺美好的。”
他的神情有一瞬間恍惚:“是啊。當時,我心中沒有算計,沒有利益,便想著,將這采蠶女娶回家,騰一間宮殿讓她養蠶,彷彿也挺有意思。於是我打算入宮赴宴之後,便來打聽這位蠶女。”
“然後呢?”她好奇地問。
“然後,我便在及笄禮上看到了你。”韓少陵目露追思,“那一刻,你可知我心中是多麽狂喜?這麽好的女子,像是天上掉下來的蠶仙子,竟是與我門當戶對的桑州王女。當真是天賜的良緣。”
桑遠遠安靜地望著他,心中隱隱約約感覺到一些模糊的情緒。
“再然後呢?”她問。
“然後你看見了我。你愣了片刻,又衝我笑了笑。桑兒,那一瞬間,我便在心中想,這是我的桑兒,我要她,寵她一輩子!禮畢,你便去了後殿。我當即向桑州王提親,他詢問過你之後,告訴我你可以答應,但大婚卻必須等到六年之後。我不解,想辦法找到了你,可你卻不願對我多說話,只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賢淑面孔。”
桑遠遠心想,這個時候顯然已不再是我了!問題就出在及笄禮之後短短一點時間內,若是人為,那麽這個人必然就是參加及笄禮的某一個!回頭得讓父母親把當時的情形細細回憶一遍,看看能不能尋出什麽線索。
她抬眸看了看韓少陵,又想道:當時只有十五歲,乍然看見了韓少陵這般英俊非凡氣質過人的男子,對他有些少年的好感也很正常,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貿然讓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等待六年。
這得是什麽腦殘瑪麗蘇才會這樣考驗別人?
“你竟答應了。”她的眸光有些複雜。
“我答應了。”韓少陵苦澀地笑了笑,“我答應了,讓正妻之位空懸六年,等你。第二年,出於各方面的考量,我娶回了幽盈月。若是早知今日,我想我一定會等你的。”
桑遠遠搖頭道:“為一個根本不知底細的人,不值得做到那一步。韓州王,你能答應了那樣不近人情的要求,已是十分有心了。我理解你,你不必自責。你與我,只不過是沒有緣份罷了。”
韓少陵卻不願放手:“可是我後悔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你是我心中最特別的存在,是我此生第一次心動,也是我余生最摯愛的女人。我會征服這江山,將它送你作聘禮,如何?這世上,唯我一人,可以給你這樣的承諾。”
桑遠遠:“……”難得正常交流了一會兒,怎麽又霸總附身了。
“哈!韓州王,好大的口氣哪!也不怕噎了自己麽!”一道極清脆爽朗的女聲傳來。
桑遠遠心頭一喜,回頭去望。
只見雲許舟身穿厚重白袍,袖口和裙角墜著深藍的波紋,像是攜著巨浪一般,大步流星踏了過來。
桑不近耳朵尖微紅,走在雲許舟身旁。
幽無命眯著眼睛,挑起唇角,身形如鬼魅一般掠到桑遠遠身前,懶洋洋抬起一只胳膊,將她護在身後。
韓少陵面色不變,微笑施禮:“只是與桑王女敘些舊情罷了。晃眼六年有余,桑王女天真純淳,仍如初見一般,不免令某十分感慨。某還有事在身,不多留了,諸位請自便。”
說罷,廣袖輕拂,大步踱出了鳳回殿。
幽無命慢慢轉身,盯住桑遠遠。
目光灼灼,盯得她有些心慌氣短。
他捉住她的肩膀,像拎一只小雞崽一樣,把她捉到了內殿。
“小桑果,”他磨了磨牙,語氣危險地問道,“與他,如初見一般?對他說了什麽天真純淳的話,嗯?”
桑遠遠瞟了他一下,低低地回道:“我告訴他說,我喜歡的人會飛。他大約以為我在說笑吧?”
幽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