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桑遠遠悄悄眯眯從雲被中探出頭來暗中觀察時,幽無命已闔上了眼睛,好似睡著了,只有睫毛時不時動一動。
她縮在他的身旁,和他一比,就成了小小一團。
她心神入定,聚來木靈蘊。
青色光點細細密密地圍繞住她,她沒有取用,而是盡力將它們推向幽無命的傷處。
有用沒用不好說,倒是挺費神。
一團青盈盈的光點中,幽無命的輪廓異常清晰。他是真的好看,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他便是這樣的,單看弧線,便知道此人生得極好,身材比例絕佳。
就連敞在肩膀上的衣袍大領,布料都顯得特別精致華貴優雅。
青色的靈蘊光粒緩緩浸入他的傷處,桑遠遠盯著盯著,心中忍不住暗想,要是能像太陽花一樣,種在那裡,自己‘不嚕不嚕’往外蹦靈蘊替他治傷就好了……
念頭轉動時,忽然看見幽無命的傷口附近慢慢開出了一朵小花,兩瓣嫩綠的葉,一枚金燦燦的大花盤。
桑遠遠:“……”
她猛地睜眼去看,靈蘊煙消雲煙。
她盯著他的睡顏發了會兒呆,然後急急入定。
靈蘊早已散去,她聚精會神,將它們重新薅了過來,心中繼續想著那太陽花。
不多時,又一朵金燦燦的太陽花華麗地在幽無命的傷處綻放。
它並沒有“不嚕不嚕”往外蹦靈蘊,只有細細碎碎的青色小光暈從花盤上滲出來,緩緩落下,沁入他的傷口。
‘看起來倒不像有毒……’桑遠遠暗自琢磨。
她凝了凝神,繼續盯著他的傷。
第二朵、第三朵太陽花出現在他的身上。
幽無命的傷口附近,很快就圍了一圈兒小花,它們垂著花盤,把一團又一團光暈輸送到他的傷口中。
也不知道有用沒用。
她折騰了大半宿,到了天光隱隱時,累得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又一次被他盯醒了。
一睜眼,便見他又穿上了戰甲,坐在牀榻邊,垂目看著她。
桑遠遠:“……”重傷不下火線啊?
他微笑道:“好戲還得到台前去看。”
“可是你的傷……”
幽無命笑得比太陽花更燦爛:“舍不得下榻?小桑果是想用芙蓉脂對吧?行,滿足你。”
桑遠遠趕緊爬了起來。
昨夜擺弄太陽花耗費了太多心神,此刻她眼下掛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一副沒精神的模樣。
幽無命盯著她,像是在等待什麽。
她把額頭輕輕抵到他的肩上,輕聲道:“和昨天一樣喜歡你。”
他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重重吻下去。
“唔……”
幸好修行人士體質潔淨,不刷牙也沒有口氣。
一通親吻之後,她雙目迷蒙,有些恃寵而驕地問他:“你呢,喜不喜歡我?”
他盯了她片刻,轉開頭,聲音幽幽飄過來:“喜歡未必是幸事啊,小桑果。你最好祈禱我永遠不要喜歡你。”
桑遠遠一點兒也不氣。男人,呵。
早已看透。
她輕快地爬起來,換上了戰甲。
他的目光一直緊緊追隨她的身影,見她當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他不禁眯起了眼睛,眸色逐漸轉深。
……
隊伍上路了。
幽都與冀州只有一日的距離。
這一路,幽無命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其實根本瞞不過桑遠遠。
他沒掛上那副愉快的假面,一整天神情都是淡淡的,時不時還愣個神,很顯然是重傷未愈的緣故。
這次傷上加傷,著實是傷到他了。
次日,到了幽渡口。
它其實並不是渡口,只是一座普通的要塞。
因為幽、冀二州歷代交好,所以這座要塞早已沒有用心修葺,乍一看,就像一處大山寨,城門洞開,要塞中還有冀人往來。
如桑遠遠所說,當真是絲毫防備也沒有。
阿古領來的五萬大軍並沒有進入幽渡口,而是故意駐在數十裡外,與北部章州交界的地方,作出準備與北面平、章二州開戰的假象。
幽無命前腳抵達幽渡口,後腳,這個消息就迅速送到了冀州王世子冀樂池的案頭。
冀樂池正攬著一名特別豐腴的女子,將她壓倒在滿案兵書之上。聞訊,動作更是凌厲了三分,喘著粗氣大笑道:“天助我也!待我斬了幽無命,立那不世功勳!”
“啊,那,奴家,提前恭賀世子了!”豐腴女子嬌聲道。
“此事功成,你,功不可沒!你就是我的小瑞獸,回頭,小夫人之位,賞你一個!”冀樂池大笑。
此女本是冀州一名尋常的女伎,因為生得特別豐滿福氣,樓裡便弄了個噱頭,說她最旺男人。好巧不巧,她連續接下幾名軍客,個個都在冥魔戰線上立了功,平安返回。
冀樂池出征前,聽聞此女的名氣,便將她帶了過來。
原只想著攻個幾百裡地,拿下剿幽的首功,沒想到幽無命竟然受了重傷,只帶了數百隨行退到幽渡口,當真像是天上掉餡餅,正中腦門。
“這幽無命,四面被圍,必定是慫了,到我冀州方向來尋庇護!”冀樂池大笑,“這不是送羊入虎口麽!哈哈哈!聽聞幽無命擄走桑王女之後,便一直將她帶在身邊,這一回,可是便宜我了!”
女子嗔道:“聽聞桑王女容顏絕世,世子爺有了她,可還會把奴家放在眼裡?”
“嘿!二手的貨色,哪配做我正夫人!安心,她也是小夫人,與你平起平坐,至於誰高誰低,便看哪個合我心意了……來,趴著!”
女子二話不說,將這冀樂池伺候得神魂顛倒。
……
幽無命無論到了哪裡都特別醒目。
他立在要塞的城頭上,披風時不時斜斜地飄向一旁。
遠遠望著幽無命,冀樂池生生腦補出了一幕孤狼到了窮途末路時的慘狀。
“看看,這是狂徒啊,瘋子啊,人人畏懼的幽無命啊!怎麽樣,還不是可憐巴巴送到我面前來,求我庇護了!哈!哈哈哈!庇護?好啊,待斬下他的腦袋,我一定會好生護著,絕不叫旁人搶去!”
在他身後,三軍已齊齊整整,只待一聲令下。
桑遠遠站在幽無命身旁,不禁有一點緊張。
上次率軍與韓少陵對撞,她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便已身處鋼鐵浪潮之中,沒有機會給她緊張忐忑。
這次,卻是站在一座半破不破的要塞上,直面底下威風凜凜的正規軍。槍尖和矛頭反射著陽光,晃得人眼花繚亂。
那沉沉的壓迫力,讓人從心底泛起一種風雨飄搖的無力感。
等待的時光,總是比事情真正來臨的時候更加折磨人。
便如眼下。
幽渡口的防衛當真是十分懈怠,幽無命一到,便連埋了幾十上百人,如今站在他身旁的,是一個臨危受命的臨時守備——就在一個時辰前,他只是負責城牆十丈防禦的小班長。
整段城牆,就只有他這一段還保持著當初的製式。
而城牆下方,冀州王世子冀樂池率的大軍,兵強馬壯,利刃凜凜,一望便知不是來與幽州細述兄弟情誼的。
“主君,當真要放他們進來?”新任的守備業務顯然還不嫻熟,聲音也抖得厲害,“若是強守,保證能夠守住半日,足夠主君安然撤退!”
幽無命輕輕抬了下他慘白的手。
守備立刻噤了聲,一邊緊張地吞口水,一邊死死盯住下方的“友州軍”。
桑遠遠捏了捏手中玉簡:“我問問父王那邊的情況?”
“嗯。”
玉簡被捏斷,青光一閃。
“爹……”
玉簡那一頭,傳出了極有韻律的擂鼓聲。
桑州王沒有回話。
她的心不禁微微地懸了起來。
幽無命伸過手,捏碎了玉簡,道:“嶽丈已到了大典上。”
檄文一發,各州主君或是特使,便會趕赴天都,共議討幽事宜。
今日正是祭天大典,大約便是暴幽無道,奉天討伐的意思。
桑遠遠深吸了一口氣。
希望桑州王能如約鬧了大典,而不是摧毀證據,加入討幽聯軍。
“小桑果,不要緊張,”幽無命陰惻惻地笑道,“我會帶著你的,死也會帶你一起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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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斜著眼,打量她的神情。
桑遠遠揚起小臉,衝著他笑:“只要和你在一起,地獄我都敢闖一闖。”
幽無命倒抽一口涼氣,轉開了頭,緩緩把那口長氣吐向冀州軍。
半晌,失笑:“那還是送他們下去吧。”
他身上的氣勢好似活潑了幾分。
冀州軍動了。
忽然之間,戰鼓震天。
五千先鋒鐵騎率先衝出大陣,殺向幽渡口洞開的城門。
幽無命身邊的新官守備滿頭大汗,緊張地發出一道道指令,他的聲音抖得有點兒不成型,錯字連連,不過還算沒出什麽大狀況,指令一條接一條傳了下去,烽火燃起,要塞守軍匆匆後撤。
底下已殺聲震天。
“殺!活拿幽無命,賞靈珠千斛!”
“拿到腦袋,賞靈珠五百斛!”
冀世子立在城下,興奮得雙眼通紅。
先鋒軍已殺入城中,幽軍節節敗退,幽無命卻還立在牆頭。
若這是空城計,那麽他冀樂池,便是將計就計!
轉眼之間,幽無命已被圍困在小小的城牆上,要塞守軍逃向後方,把這個主君拋棄在了這座空城中。
冀樂池眯著眼往上望,只見幽無命身邊,立著一個嬌小的身影。她穿著黑色的戰甲,披著大紅的披風,身姿異常窈窕。
距離太遠,容顏看著有些模糊,卻已能看出她美得驚心。
她端正地立在那裡,像一株玉樹,又像一捧新雪。
冀樂池忽然覺得,讓桑王女給自己做正夫人,好像也不是不行。
“活捉桑王女,不許傷她一根寒毛!”
冀樂池咽喉發乾,重重一揮手,下了總攻命令。
“上啊——”
大軍瘋狂湧上城牆。
幽軍的抵抗比想象中更加頑強。雖然守軍已所剩無幾,但留下來的好像個個都是以一擋百的精英,他們堵著狹小的城牆道,守株待兔一般,來一個殺一個。
幽無命把一雙慘白的手撐在了牆垛上,身體微微向外探。
冀樂池下意識地慫了下。
他用雙方此刻的兵力對比醒了醒腦,深吸了一口氣,仰著頭與幽無命對視。
“冀世子,”幽無命一字一頓,嘲諷滿滿,“我好害怕。”
冀樂池狠狠罵了句髒話,緊了緊握劍的手,跳上戰騎。
“世子!”親衛急道,“不可冒險!”
冀樂池冷笑:“整個幽渡口都已被我攻下,不過是一個幽無命而已,就算他沒受傷,今日也插翅難逃!”
他一扯韁繩,衝向要塞敞開的大門。
親衛只能急急跟上。
恰在此時,腰間的玉簡開始瘋狂閃爍。
冀樂池只能勒停了馬,取出玉簡。
“你那裡怎樣了?祭典出了狀況,桑成蔭那個老鬼搞事情,帝君已下令停止征伐幽無命!”冀州王的聲音鬼鬼祟祟地飄出來。
冀樂池哈了一聲,道:“父王!再給我一刻鍾,我必拿下幽無命的首級!此刻說休戰?遲了!”
“速度要快!”冀州王急急叮囑,“平、章、薑都已撤軍了,為父假稱聯絡不上你,且再拖一拖,你一定一定,在一個時辰之內殺了幽無命,否則為父不好交待。來不及細說了,你動作一定要快!”
玉簡破碎。
冀樂池眯起眼,再度瞟了瞟城牆上桑遠遠那道筆直的身影。
“嘿,桑成蔭那個老家夥,還當真是愛女如命啊,謀逆這等大事,竟也能替幽無命求下情麽?帝君也能應了他?!嘿,看來,得桑王女者,得桑州哪!”
他偏了偏頭:“全力攻下城牆,一刻鍾之內拿不下幽無命,所有人提頭來見!”
攻勢更加凶猛。
冀樂池領著親衛衝進城門,勇猛無比,瞬息之間便將一條通道中的守軍殺得丟盔棄甲。
他豪情萬丈,蹬蹬蹬率先爬上了城牆。
一上城牆,便看見幽無命面色蒼白,被親衛圍護在圈中,好像風吹一吹便要倒下。
“幽州王,對不住了!”
這冀樂池倒是行事乾脆,他重重一揮手,身前排出整列強弓勁弩,直指幽無命。
幽無命輕咳一聲,抬起手中玉簡。
“天都已下了撤軍令。冀樂池,你這是在做什麽?”
他的聲音不大,在這狂風之中,更顯出了幾分虛弱。
冀樂池本還有些緊張,此刻一看,發現幽無命果然是到了窮途末路,心情不禁松下了大半,吊著眼眶,呲著上唇,笑道:“幽無命啊幽無命,這麽顯而易見的事情,還需要問麽。”
“自然是,”冀樂池笑肌抽搐,“取你腦袋,奪你女人!”
“哦?”幽無命淡聲道,“不顧天都諭令麽?”
冀樂池鼻孔都在笑:“沒想到幽州王居然這麽天真?真是天真得可笑啊!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知道麽,何況……父王假稱與我聯絡不上,我,可沒有收到什麽狗屁諭令啊哈哈哈哈!上!給我殺!”
面對必死的敵人,他倒也無需遮掩。
幽渡口的新官守備緊張兮兮地站在一旁,瞄了瞄手中的記靈珠,連吸好幾口氣來平複心緒——這裡和平得太久了,乍然被這麽多箭指著,他總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垂到了褲衩裡,慌得不行。
“殺——”
冀州軍彎弓、搭箭。
幽無命垂下頭,陰陰地笑起來。
笑聲雖低,卻讓人冷到了骨子裡。
誰也沒看清他是怎樣出的刀。
只見幽無命原本立足之地,留下了一個近半尺深的足印,道道蛛網般的裂紋向著四方蔓延,而這個看起來半死不活的‘病患’,已借力躍至半空,刀鋒蕩起青色靈蘊,如泰山催頂一般,重重斬下。
倒抽涼氣的‘嘶’聲響起,下一瞬,整排弓弩手身首異處,倒得整整齊齊。
冀樂池的親衛急急將世子護在了身後。
驚懼慌亂,自不必說。
幽無命雙足落地,單手提著刀,額上濺到一溜血珠,襯著白慘慘的臉,陰惻惻的笑,當真像是殺神閻羅降臨到世間。
冀樂池一面慌張後撤,一面難以置信地嚷著:“幽無命!你一個人,難道還能打得過我四萬大軍不成?!速速投降,我留你全屍!”
幽無命不緊不慢地往前走。
每踏一步,便有新鮮的血漿匯聚到刀尖,緩緩垂落在地,發出粘膩的敲擊聲。
隱約之間,好似有風雷之聲在應和他的腳步。
每踏一步,便有轟隆震顫,在腳下傳導。
“報——幽州將領阿古,率五萬軍,自北方襲來!我軍先鋒軍全滅!”一名冀人匆匆來報。
齊整的擂鼓聲,原來是萬蹄奔騰!
話音未落,只見一只穿雲箭激射而來,這報信小兵剛剛立起身子,便被那箭羽的勁力帶得橫飛起來,生生被掀下了城牆。
“撤,撤,撤!”冀樂池只覺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揮著手,在親兵的拱衛下踉踉蹌蹌往後跑。
正在攻打城牆的冀州軍全被殺蒙了。
阿古率的那五萬軍,根本不是匆匆趕來的救援隊伍,而是厲兵秣馬,等待多時!
幽無命眯起了眼睛,唇角勾起狐狸般的笑容。
他抬起那只沒拿刀的手,漫不經心地揮下。
埋伏在甬道內的士兵衝向城門,將那精鐵大門轟隆合上,一桶桶熔好的鐵水潑澆向那一道道丈把長、尺把寬的黑鐵門栓,將城門徹底封死。
甕中捉鱉!
他拎著刀,走到甬道口,忽然腳步一頓,回轉過身。
只見那名嬌俏的女子正站在原地愣愣地望著他的背影,一雙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裡,竟是露出幾分神往。
幽無命呼吸一滯。
“小桑果!”他朗聲笑道,“愣著做什麽,過來,隨我一道收割人頭!”
桑遠遠彎起眼睛衝著他笑。
上次在冥魔戰場,他殺得興起時,根本不記得身後有她這麽個東西。如今,他倒也開始懂得何為牽絆了。
冀樂池很快就被逼到走投無路。
阿古生擒了冀樂池,押到幽無命身前,摁跪在他的腳下。
短短一點時間,這個冀州王世子便像是從血水裡撈出來的一樣,狼狽得沒眼看了。
“要、要、要殺就殺!”他顫聲道。
“不急。”幽無命笑容溫和。
冀樂池的玉簡被搜了出來,奉到幽無命面前。
幽無命那慘白的臉上掛起了和煦的微笑,輕輕捏斷玉簡,側耳聽著。
“哎呀呀呀呀——”玉簡對面,傳出一個悲痛的呼聲,“帝君哪!是我無用,當真是聯絡不上犬子啊!底下傳信過來,說他一個時辰前,已領軍攻進幽渡口了!我真真是心急如焚,只能祈求幽州王平安無事,平安無事啊!”
冀樂池臉色發白,張口想喊,被人狠狠卸掉了下頜。
“帝君啊!”冀州王還在玉簡對面裝模作樣,“這小子翅膀硬了根本沒把我這個父王放在眼裡!您瞧,我早就知道幽州王乾不出那等叛逆的事,早早便到天都來說項了不是?”
“誰知犬子剛愎自用,趁我不在,自己領了兵就去了!回頭,看我怎麽教訓他!必須軍法處置!哎,這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幽州王真有個好歹,我真是,真是,看我不扒了冀樂池這不孝子的皮!”
冀州王的聲音繼續從玉簡中飄出來,在這滿地冀人的鮮血上徘徊不去。當著女帝的面,冀州王顯然只能把泛光的玉簡藏回腰帶裡,徑自說著話。
他故意這般大聲,便是想要提醒冀樂池,他那邊正與女帝答話,讓冀樂池不要出聲。
幽無命的笑容更加燦爛。
冀樂池神情灰敗,眼睛裡滿是絕望。
“哎……”玉簡之中,傳出女帝幽幽的歎息,“罷了,生死有命,希望上蒼庇佑幽州王罷!冀州王,你也不必太過自責。”
是女帝的聲音。
聽到這個聲音,桑遠遠猛地睜大了眼睛。玉簡中的聲音會有少許變形,恰好,與記憶中,某個女子慵懶濃烈的聲音對上了號。
她按捺住狂亂的心跳,調勻呼吸,緩緩偏頭,佯裝不經意地看向幽無命。
幽無命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緩緩把玉簡湊到了唇邊。
“帝君。”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卻是帶著笑,異常地違和,“真不幸哪,冀州王世子,不知為何發了瘋,領著四萬人,硬要與我的五萬人正面拚殺,不死不休。這下可好,刀劍無眼,太遺憾了。”
不待對面作出反應,幽無命捏碎了玉簡,平抬著手,讓那玉屑碎碎地灑在了冀樂池的頭上。
“埋了,”他的聲音有幾分飄忽,“用記靈珠,好好錄了全程,給冀州王送去。告訴他,孤不愛見血,他想扒他犬子的皮,便自己來挖去。”
“是!”阿古抹了把臉上的血,“主君,這些俘虜怎麽處置?”
“一個不留。”
幽無命看起來有些疲累,他把半個身子的重量壓在桑遠遠的肩膀上,一語不發,沉默地扯著韁繩,帶她離開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