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二天郁齡早上起來,就覺得身體有些不對勁。
頭暈腦脹、鼻塞喉嚨痛,整個人懨懨的,窩在被窩裡不想起來。
一只大手在她額頭摸了下,有些擔憂地說道:「你可能感冒了,有點低燒,我送你去鎮上的醫院。」
郁齡扒著牀,看都沒看一眼牀前的妖男,含糊地說:「不用,吃藥就好。」腦子遲鈍了下,她又問道:「你這裡有人類的藥麼?」
還真沒有。
牀前的妖男一臉愧疚,馬上道:「你等一下。」
聽到開門聲,郁齡從被窩裡抬起頭,看了眼門口,還來不及收回視線,那妖男又折回來了,這速度之快,讓她都有些懵逼,根本來不及收回視線。
這種掩耳盜鈴式的躲避方式,她才不幹呢。
奚辭見她看過來,精緻迤邐的眉稍眼角馬上浮現笑意,整個人都輕快起來,重新坐回牀邊,將手裡端來的溫水放到一邊,對她說道:「要不要喝點水?我已經讓白鷹去取藥了,以它的速度,一個小時應該能將藥帶回來。」
這樣也可以?
郁齡頓時無話可說,已經不想對此發表意見了。
雖然住在深山老林裡,但人家地上跑的、天上飛的都比人類的交通工具慢不了多少,說不定人類的車開進這山裡,還沒有一些動物跑得快、跑得自在呢。
整座山裡的動物和植物都是他的屬下,妥妥的山大王,金剛鸚鵡當初的話也是有道理的。
奚辭將她扶起來,餵她喝了半杯水,然後親了親她有些乾躁的唇,愧疚地說道:「昨晚應該早點讓你回來的,現在已經秋天了,夜裡比較涼,你又穿得少……」
郁齡看了他一眼,很想說,能不能將那愧疚擺得有點誠意?嘴裡說著愧疚的話,但那臉上的神情可不是那麼回事,那神采飛揚的樣子,好像中了幾百萬一樣。
又親了她幾下,他柔聲問道:「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沒胃口。」她捂緊被子,懨懨地說。
「那吃魚粥吧,湖裡的魚有些很肥了,肉質鮮嫩。」他逕自說。
郁齡憋了一下,忍不住道:「我不吃妖。」想起昨天那只肥兔子摔進湖裡,那條將它拱上岸的大鯉魚,郁齡覺得自己實在沒胃口。
她再兇殘,也不會吃妖,感覺好像在吃了一條智慧生命一樣,會有負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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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辭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失笑,「不是妖,湖裡有很多普通的魚蝦,守湖的是一條水蟒,湖裡養著的魚蝦都是它的食物。」
郁齡聽說他要去湖裡撈魚,雖然很不舒服,依然撐著起牀。
奚辭擔心地看著她,他知道人類生病的時候,身體會非常虛弱,會感覺不舒服。自從和她在一起後,他很小心地照顧她,不管是去一些陰煞之地,還是遇到鬼怪,都準備好去陰寒的東西,保證她健健康康的,可偏偏這次,卻是因為自己害她生病了。
明明應該愧疚的,可一想到昨晚的事情,他就神采飛揚,覺得這世界不能再美好了。
一直懸在心中的擔憂,莫過於她知道他最終的秘密後會害怕離開。
她依然害怕,但沒有離開。
郁齡沒理他,披了件衣服,就爬起身,披頭散髮地和他一起出房門。
奚辭搬了一張看起來非常精緻的藤編的椅子放到廊下,讓她在這裡坐著,便去廚房拿了一個木桶出來,去了湖邊。
此時湖邊依然聚集了很多動物,那些動物曬著太和煦的太陽,交頭接耳地交流著什麼,直到見到木屋裡有人出來,唬地散了,躲在草叢間往這兒看。
奚辭來到湖邊,十秒鐘後,就見原本平靜的湖面泛起一層層波瀾,彷彿有什麼可怕的水怪要破水而出。緊接著就聽到一陣嘩啦啦的聲音響起,隨之是一條身軀宛若水桶粗的巨蟒破水而出。
那巨蟒的身體是墨綠色的,不知道有多長,探出水面的身體有兩米高,其他的留在水裡。扁平的腦袋上還有一個腫包,好像那種快要化蛟的龍蟒一般,一雙狹長的眼睛,冰冷森然,看著就嚇人。
郁齡第一次見到這麼巨大的蟒蛇,整個人都有點傻了。
那蟒蛇朝奚辭晃了晃身體,腦袋也搖了搖,好像在和他打招呼一樣。接著它探頭過來,將湖邊的木桶拱到腦袋上,就像腦袋突然蓋著一個帽子,看起來有點兒滑稽。
蟒蛇帶著水桶沉進湖裡,一會兒後,又嘩啦啦地浮出水面,將木桶用腦袋頂到湖邊。
奚辭拎著水桶回來。
郁齡雙眼深沉地看著已經恢復了平靜的湖面,手腳都有些發冷。
這麼大的水蟒,看著就嚇人,雖然知道它是妖,可能還是奚辭的手下,不會暴起攻擊人,可那露出水面的半截身體和站在湖邊的男人對比起來,視覺的衝擊非常大。
「水蟒說,湖裡很多大閘蟹養得很肥,可以吃了,這些味道在外面吃不到,等你病好了,我給你做。」奚辭柔聲說道,眉稍眼角都是一種溺死人的甜蜜。
郁齡憋了會兒,忍不住看了一眼湖面上那顆還沒有沉下去的大蛇頭,哦了一聲。
等她回房窩在窗前的藤制沙發上消化那只巨蟒的信息時,突然聽到外頭的聲音傳來,往窗口看去,就見外面一只紅毛松鼠頂著個裝青菜的小籃子過來,送到廚房。
經過這兒時,對上她的目光,紅毛松鼠的大尾巴甩了甩,趕緊跑了。
魚粥很快就做好了,還有幾碟看起來非常爽口開胃的素菜,份量不多,盛在白瓷盤裡,整整齊齊地碼放著,翠綠的青菜,濃郁的醬色,灑上白芝麻,看著就讓人胃口大開。
果然剛才那只松鼠是送青菜過來的。
魚粥非常美味,比以前在那些魚莊吃過的還要好吃,郁齡覺得應該是湖裡的魚被好山好水養好,肉質鮮美緊嫩的關係。
一碗熱呼呼的魚粥下肚,出了一身汗,郁齡感覺精神好了許多,沒有先前那麼難受了。
吃完早餐,藥也送到了。
一只漂亮的白鷹停在窗口,爪子上吊著一個小布袋。
奚辭將布袋打開,拿出裡面的藥,有退燒藥、感冒藥、消炎藥、沖劑等。
吃過藥,不一會兒藥效就上來了,郁齡困得眼睛睜不開,爬回牀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在牀上捂了大半天,到下午的時候,感冒的症狀終於好了許多。
郁齡醒來時,發現自己被人摟得死緊,她稍稍抬頭,就看一張睡顏。
摟著她的這只妖,就算在睡夢中,依然看起來妖氣沖天的樣子,在明亮的光線下,那肌膚上的紫色妖紋,顏色非常鮮豔奪目,透著一種妖嬈的色澤。
她伸手輕輕地碰了下他的眼角處,只摸到平滑緊致的肌膚,那妖紋就像長在肌膚上一樣,再精巧的工藝都繪不出這樣的紫紋,甚至每當他故意做出一些璦昧的舉動時,那妖紋的色澤會變得香豔起來,簡直是個迷死人不償命的妖精。
她摸了會兒,正要縮回手時,對面的妖就睜開眼睛,笑盈盈地看著她,低頭就親了她一下。
郁齡捂著嘴,含糊地道:「我還在感冒,小心傳染給你。」
「不會的,這點小病毒,不會傳染的。」他笑盈盈地說著,就親了過來。
他的唇此時是溫暖柔軟的,不像昨晚那種冰冷。
直到現在,她仍是有些懵逼,不太明白為什麼妖會有兩種如此不同的面目,想起他昨晚坐在孕育了他妖體的藤蔓上,冰冷而張揚,那無處不在的藤蔓,整個世界都是冰冷而邪惡的。倒是現在的樣子雖然仍是妖冶邪惡,卻又可愛可親多了。
她看著他,忍不住心動地湊過去,蹭蹭他溫暖的臉。
嗯,溫暖的,也是真實的肉血之軀。
奚辭很高興地摟緊了她,舔了舔她的臉,沙啞地問,「現在害怕麼?我想聽實話?」
自然是不害怕的,比昨晚好多了。
見她誠實地搖頭,他摸摸她的臉,獎勵似地說了一聲「乖」,然後得寸進尺地繼續親。
郁齡頓時有種想要一拳過去的衝動。
夕陽落到山的那邊,他們開始吃晚餐。
因為她生病的原因,晚餐以清淡為主,不過再清淡,味道也很好,特別是素菜粥,吃起來格外地香,有一種非常棒的味道,很難形容得出來。
郁齡連續吃了兩碗,感覺有八分飽時,就放下碗。
她覺得這樣的日子,雖然與世隔絕,但好像也不比在城市差,特別是在吃食上,能嘗到更純天然的,簡直是對味蕾的一種親蝕。
抓住一個人的心,就要抓住那個人的胃,這只妖對此道簡直精通。她現在都有一種陪他在這裡住個十年八載都可以的感覺。
「還吃麼?」奚辭笑盈盈地問,「這些食材對於你們人類來說,都是養生的好東西,就算吃多點也不會胖的,不用擔心。」
郁齡堅挺地忍住了佑惑,堅決不再吃了,她要養成好習慣,不可以暴飲暴食。
吃完晚飯,天邊的晚霞橫跨了半個天際,絢爛之極。
一人一妖坐在晚霞的院子裡看夕陽落山,聽著倦鳥歸巢,悠閒而安寧。
奚辭將藥拿來,讓她吃藥,一臉高興地說道:「明天應該就能好了。」
郁齡從小到大就是個健康寶寶,生病對她來說是件非常陌生的事情。不過這一天都有「人」陪著,對她柔情蜜意,關懷備致,像伺候女王一樣伺候她,讓她連一點委屈的情緒都生不起來,感覺甜甜蜜蜜的,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她看著正在看藥效說明的妖,忍不住問,「你今晚還要過去麼?」
奚辭面上的笑意微微斂了,「要的,這樣傷勢好得比較快。」
郁齡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他的脖頸根處,在衣領間隱約可以看到些許紫色的脈絡。
先前趁他不注意時,她有拉開他的衣服看過,那紫色的脈絡佈滿他身上的肌膚,這些東西不知道是什麼,不過它出現,代表他受傷吧,等這些紫色的脈絡哪天消下去了,他應該就好了。
她撓了下臉,又問,「那你什麼時候傷才能好?」
「嗯,大概要一年半載吧。」奚辭想了想,大概給個時間。
一年半載其實也不算長,想一下米家的老太爺那幾個,這次受得也重,都要在醫院裡躺個一年半載,也是差不多了。
聽到時間這麼長,郁齡忍不住擔心,「真的沒有其他比較快的痊癒辦法?」這樣妖不是挺可憐的?
「其實也有,不過……」他溫柔地道:「我不想再用。」
「嗯?」
他盯著她看。
郁齡突然想到了什麼,面色有些僵,忍不住摸了下手腕的脈博處,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冷靜一些,說道:「你要不要喝我的血?」
奚辭的神情像是瞬間冰凍住,清柔的笑容斂去了,就像昨晚坐在那盤龍虯曲的藤蔓上的妖一樣冰冷可怕,一雙濃紫色的眼睛清冽冰冷,說道:「我不會再用這樣的方法,除非我要死了。」
如果他死了,就沒有人能保護她了。
「就一點血。」郁齡試探地說。
他倏地站了起來,一把將她抱起,輕易地按住她的掙扎,然後將她送回房裡。
直到他離開了,郁齡窩在牀上,忍不住咬了下嘴唇。
天色漸漸地晚了,她趴在牀上看了下手機的時間,已經晚上八點了,天色完全暗下來,不過月亮升到了半空中,外面的光線並不算太暗,從窗口往外看,可以看到那面湖在月光下折射著粼粼波光。
這裡儼然就是一個理想的世外桃源,木屋臨水而建,花香襲人,沒有蚊蟲的困擾,連孤魂野鬼也沒見一個,滿山的妖精雖然想想有點兒可怕,但她身邊有一只更可怕的山大王,那些妖精屁也不是一個,躲她躲得緊,根本不敢隨便出來找存在感。
在這裡,她可以橫著走。
睡了一整天,她此時的精神很好,感冒也好很多了,一時間並不困。
想了想,郁齡爬了起來,找了件比較厚的衣服披上,就出了門,準備去找那只又露天席地療傷的妖。
郁齡以為奚辭依然會在那片樹林裡,誰知她剛出了門,就聽到一陣沙沙的聲音,草叢中似乎有黑色的蛇影蜿蜒而過,嚇了一跳,以為是蛇時,很快便看清楚那是一根翠綠色的藤蔓。
那藤蔓爬過來,圈著她的腿拉了拉,然後又縮起來,朝前邊指了指。
郁齡順著它指的地方看去,就看到木屋不遠處靠著山壁的地方,爬滿了綠藤,整個山面彷彿一片綠色的瀑布,從上空傾泄而下,在月光下蕩起一波波綠色的波浪。
在這綠色的海洋中,坐著一個烏髮及地的妖,他沐浴在月光之下,除了一張臉外,渾身上下都是紫色的脈絡,像血管,又像某種植物的根系,看起來邪惡恐怖。偏偏那張臉慘白得無一絲血色,白得近乎透明,又顯現出某種脆弱來,彷彿精緻得一碰就會碎。
他原本閉著眼睛坐在那裡,感覺到她出現後,睜開一雙紫色的眼睛。
「你來做什麼?」他的聲音冷冰冰的。
郁齡知道自己這種時候最好別離他太近,從昨晚的經驗來看,似乎在這樣的時候,他就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妖,具備所有妖類的特點,人類的七情六欲都被冰冷取代。
縱使如此,他關心她的心情卻沒有變。
郁齡找了找,發現草地上有一塊石頭,便走過去坐下,默默地看著他,醞釀了下情緒,才道:「我一個人在屋子裡十分無聊,不能上網,又不能看電視……」
那雙紫色的眼睛盯著她,半晌冷冰冰地說道:「明天給你裝網線。」
郁齡:「……」
「你今晚不去樹林那邊麼?」她轉移了話題。
那雙紫眼睛盯著她,就像某種強大的冷血生物盯上獵物一樣,沒有足夠強大的心臟,還真被看得落荒而逃。郁齡面上一片平靜,手心卻沁出了汗漬,依然堅挺地沒有選擇離開。
她果然愛他愛得要死,這麼邪惡恐怖的一面,還能神情自如地面對他。
「在哪裡都一樣。」他慢慢地說,「原本是怕你看到我這樣子,所以才離得遠一點。現在嘛……」他笑了下,笑容也是冷冰冰的,就和他身後那一片碧翠濃綠色一樣,像翡翠一樣地冰冷。
郁齡默默地補完他的話,這明擺著就是近距離監視她,順便也想靠她近一點,她理解的。
她現在大概明白這只妖的三種形態了。
第一種是封禁妖力變成人類時,俊秀溫和,宛若一個新好男人,所有男人和女人的美好品德都可以冠到他身上。
第二種是釋放妖力後變成妖時,xin格張揚,狡猾霸道,完全放飛自我,一言不合就打打殺殺。
第三種是如同此時完整的妖體,和他的本體一樣冰冷,感情也淡漠到幾乎讓人感覺不到,甚至可能更自私自利,按著自己的喜好來。
這種時候最好離他遠點。
這麼想著,她也就起身準備離開了。
就在她要離開時,坐在藤蔓上的妖眼睛眯起,冰冷的臉上戾氣一閃而過,下一刻就伸出一根藤蔓將她卷住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