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郁齡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騰空而起,緊接著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箍著腰,緊緊地擁入一個懷抱裡。
這一連串的變故發生得太突然,讓她有些驚魂不定,過了會兒才感覺到擁著自己的熟悉的懷抱,忍不住伸手緊緊地回摟住,緊繃的心終於鬆懈了幾分。
彷彿只要這人在身邊,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用害怕。
她是這麼相信的。
婁情親眼見郁齡被那黑影撞得差點翻下高臺,自己根本來不及相救,正緊張著,就見有人更快地撲過去抓住她,將她拉起來。
只是她還沒看清楚救郁齡的人是誰,那只黑影便被人抽到了她身邊,只聽到一聲槍響,伴隨著一支破風而來的利劍,那黑影終於氣絕倒地。
婁情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那黑影堪堪倒在她腳邊,甚至能聞到空氣中那濃郁的腥臭味。
這一後退,就讓她看清楚了剛才殺死那黑影的女人,手拿著槍,站在最上面的臺階上。她的一頭長髮是暗紅色的,頭頂上還有一對紅色的狐狸耳朵,一張妖美至極的臉龐,臉頰兩側皆有火紅色的妖紋,像刺青一樣烙在那白晳細膩的肌膚上,妖異非常,讓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只妖。
「喲,躲得挺快的。」嬌滴滴的聲音開口道。
婁情冷眼看她,「羅戀,你是什麼意思?」
羅戀聳聳肩膀,身後的三條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擺動著,不以為意地道:「不過是一只墮落的妖物罷了,婁家的人不至於對付不了吧。」
見婁情默然,她聞了聞空氣中的味道,身後的三條尾巴擺動得更歡快了,嘻嘻地笑著,「原來你受傷了,怨不得反應比平時慢了一些。對了,聽說你的男人原來是臥底,你身上的傷不會是他下手的吧?嘖嘖,你們人類總說我們妖自私自利,沒什麼是非道德觀,可我們一旦合作,從來不會在同伴背後放冷箭,更不會背叛同伴,這點可比你們人類好多了。」
說著,她上下打量婁情,「唉,竟然被自己男人背叛,真可憐呢,對著這麼個小美人,虧那男人下得了手。」
嘴裡說著可憐,但那語氣卻冷冰冰的。
婁情沒理她,而是看向腳邊那只已經沒有氣息的黑影,發現這是一只已墮落成妖物的熊妖,她記得這只熊妖叫熊煥,是跟著羅戀來的。
這次進鬼墓的成員中有天師和妖,加起來的人數有五十左右,只是這一路走來,危險萬分,不僅天師有傷亡,這些妖也有,比起因為意外變成僵屍的天師,妖則大多數當場墮落成妖物,失去理智,只一味地攻擊生者。
而且因為先前尹昱棠的背叛,不僅天師慘死了好幾個,那些妖也有被牽連慘死的,這個意外,導致羅戀這首的妖對他們天師非常地不滿。
雖然不滿,不過他們也知道此時在鬼墓之中,危機四伏,不宜內鬥,只有合作才能爭取更大的生存空間。所以心裡不管怎麼氣,最多只是添添堵罷了,卻不敢下重手的,將這只墮落的妖物抽到婁情身邊嚇唬她罷了。
知道這只妖物的身份後,婁情心裡也有幾分物傷其婁,感覺肩膀上的傷又抽痛起來。她皺眉問道:「羅小姐,我記住先前熊煥還好好的?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們先前被人帶著恰巧碰到鬼墓的陷阱,雖然逃出來了,不過熊煥不慎受傷,沒想到那裡還有一只鬼屍,熊煥被咬傷了。」羅戀說到這裡,臉色有些森寒。
先前他們一路走來,走過所謂的生死路時,自然遇到許多陷阱和危險,簡直是考驗人的生死時速,幸好都堪堪平安渡過了,卻不想會有叛徒,關鍵時候拖著眾人一起落下陷阱。
熊煥被鬼屍咬後,就被拖走了,他們想要救他都來不及,沒想到被鬼屍咬後墮落成妖物的熊煥會跟他們過來,在關鍵時候,直接出現攻擊郁齡。
雖然奚展王將江郁齡護得滴水不漏,但想要發現她身上的異常也容易,只是忌憚奚展王,沒人敢表現出來。
妖物有著本能的感應,比妖更能清楚郁齡的妖蠱之身,所以會在第一時間攻擊她。
這些羅戀自然不會明說,不過依然讓婁情面上有些火辣辣的,說到底,這是人類天師的內鬥,不怨這些妖要生氣。
這邊兩人說著,那邊郁齡感覺到熟悉的氣息,滿心歡喜地叫了一聲奚辭,就緊緊地回抱他,直到激動的心情恢復幾分,正要抬頭看他時,卻被一只手按住了腦袋,制止了她。
那力氣非常大,讓她動彈不得。
郁齡頓了下,伸手在他腰間拍了拍示意他放開自己,卻不想手指尖摸到了光滑柔軟的頭髮,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她又摸了摸,發現確實是頭髮的感覺,頓時心中一緊,忍不住抓住那一縷頭髮絲。
「奚辭?」她遲疑地開口。
奚辭低低地嗯了一聲,按住著她腦袋一會兒,才慢慢放開。
感覺到腦袋上禁錮著她的大手鬆開了,郁齡卻沒有第一時間抬頭看抱著自己的人,而是低頭看向自己手上抓的東西,就著周圍的光線,發現確實是一縷頭髮,好像是奚辭的頭髮,他的頭髮變得非常地長,長過腰臀。
莫名地,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看了會兒,發現身邊的男人始終保持沉默的樣子,一時間好像想到了很多東西,一時間又好像什麼都沒想到。她慢慢地抬頭,看向依然箍著她的腰形成擁抱姿勢的男人。
就著朦朧的光線,一張妖異之極的臉龐印入眼簾,那臉上的肌膚是一種比上等的美玉更細膩柔和的白晳,沒有丁點瑕疵,眉宇修長濃黑,斜飛入鬢,一雙紫色的眼睛妖冶到了極點,那上挑的眼尾處殘留著淡淡的玫紅色,瑰麗而妖妹,恍似一眨眼,便要勾得人心魂俱失。
然而,比這雙眼睛更妖冶的是那眼尾處勾繞的紫色紋痕,既像一朵妖嬈綻放的花,又像神秘的圖騰,從眼尾的肌膚向臉頰兩側蔓延,黑色的頭髮更是長到腿肚,說不出的怪異。
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她的身體已經僵硬了,不過仍是忍不住仔仔細細地看他。
她發現這張只要一看就不屬正常人類的臉龐的五官還有著屬奚辭的輪廓,卻又比之更豔上十二分,豔光四射,昳麗之致,乍然一見,給予視覺一種驚心動魄之感,彷彿世間再也找不出這樣昳麗之極的容貌來。
不僅是容貌,連氣質也找不出屬奚辭的那種乾淨明晰、溫潤和煦,而是一種妖詭的清冽,那雙紫眸輕輕地落下來,彷彿漫不經心地滑過,是一種從不曾被他看在眼裡的輕慢及高傲。
陌生得彷彿她從來不認識他一樣。
郁齡愣愣地看著他,臉皮都僵硬了。
「郁齡!」
她聽到這人用她很熟悉的聲音喚她,那聲音如山間的清泉,悅耳卻孤冷,可她卻覺得找不到絲毫的熟悉和悸動,只有驚悸和那藏在本能中的懼怕。
先前在那惡夢裡,她清楚地看到這只妖是如何掐著年幼的自己的脖子吸血,那種驚懼害怕讓年幼的她尖叫哭泣,卻無處可逃。不過是幾個小時後,夢裡的妖卻活生生地出現在她面前,並以這樣的姿勢出現。
「你沒事吧?」他收緊了手,用力地抱了下她,不是沒有感覺到她的僵硬,只是他當作沒看到。
郁齡又瞅了他一眼,用一種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平靜穩定的聲音說:「沒事啊,我挺好的……」
好個屁!
她現在想要撓牆,想要打人,想要咬人,想要將這欺騙她的妖給撕成十八段……
有比發現同牀共枕了幾個月的老公原來不是人更悲慘的事情麼?特別是這只妖還是先前的惡夢裡吸過她血的妖……
天都要塌了好麼?
明明那麼好的老公,能捉鬼除妖降魔,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器大活好,溫柔賢淑……可為毛卻是一只妖呢?如果妖都是這麼全能,還讓不讓人活了?
她心裡崩潰到想要撓牆,然後將面前這只不知道打哪兒來附身成她老公身的男妖給揍得個生活不能自理,但面上卻依然是一副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平靜,好像發現自己老公原來是只妖也沒什麼大不了一樣。
見他神情有些詫異,好像被她平靜的反應給驚住了,連她心裡也感覺自己棒棒噠,絕逼要給自己點三十二個贊。
她可不是白白被妖魔鬼怪嚇大的,嚇多了,自然讓她練就了這等泰山崩於前不改色的淡定,就算怕得要死,姐依然能鎮得住。
奚辭猶豫了下,終於鬆開箍在她腰間的手,改由牽著她的手。當然,也在第一時間發現她的手僵冷非常,指尖都不正常地顫了下,知道她這是怕到極點的反應。
他頓了下,繼續當作沒發現,溫暖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冰冷的小手,見羅戀和婁情她們已經走開了,拉著她往中央高臺上走去,一邊儘量地用溫和的語氣道:「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先前祭台崩塌,幸好我們及時逃出去,只是沒想到那裡有一條通往地下的通道,通道的出口是一個古怪的地方,當時……」
「怎麼樣?」她追問道。
「那裡有幾個鬼面人,你著地時不小心磕到腦袋暈過去,我當時情況也有些不太好,所以不小心你就被他們搶去了,我一路追著過去,追到一個放石棺的地方。」說到這裡,他頓了下,想到那時候她蹦得比兔子還快,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說。
郁齡啊了一聲,也想到了先前在那個放石棺的宮殿,頓時默了下。
當時只看到他的側臉,分明和夢裡的那只妖一模一樣,連他的正臉都沒見著就嚇跑了。
這種話她能說麼?不能!
「你真的沒事?」奚辭又問。
「……沒事。」郁齡簡單地將自己醒來後在的地方說了,便閉上嘴巴。
奚辭也不說話了。
半晌,她猶豫著問道:「你受傷了?」剛才他抱著她時,她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
「嗯,受了點小傷。」奚辭輕描淡定地道。
「是被那些守石棺的鬼面人弄傷的?」
「嗯。」
郁齡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乾乾地道:「真的沒事?」
「沒事,你不用擔心,真的只是受了一點小傷。」
他的聲音變得格外地溫柔,連那雙冰冷的紫眸都軟成了水一樣地溫柔。可惜郁齡低著頭沒看到,只覺得他模樣雖變了,只有聲音沒有變,只要不看他的臉,就會覺得奚辭還在她身邊。
奚辭拉著她仍有些冰冷的手,步上階梯。
她僵硬而被動地跟著他,就見兩個臉上同樣有妖紋的人走過來,是那種一看就讓人覺得非人類的存在。
兩只妖過來後,對上那雙冰冷的紫眼睛,齊齊地打了個哆嗦,紛紛叫了一聲「奚展王」。
郁齡飛快地掃了他們一眼,這中央的高臺四周同樣點了火把,火光就像一簇簇鬼火那般幽幽地亮著,能看清楚這兩人——或者說是兩妖的長相,撇開臉上的妖紋,能看出點輪廓,是先前跟著羅戀一起進鬼墓的。
想到這裡,郁齡終於後知後覺地回過味來,羅戀可能同樣不是人。
一時間,以往那些讓她覺得奇怪不解的事情統統有了答案,怨不得他能有「奚展王」的尊稱,那些天師為什麼又會對他十分忌憚,甚至連厲鬼都怕他……
「奚展王,那鼎打不開。」其中一只妖說道。
「奚展王,你說怎麼辦?」另一只妖期盼地看著他。
奚辭嗯了一聲,神情漠然,沒有人類模樣時候的那種清潤溫和,整個人給人一種清高的感覺——也不知道是他長這副模樣給人的錯覺呢,還是他本xin真的如此。
這中央高臺的面積非常大,而這高臺的中央有一個高出地面兩米的承台,承臺上放著一個巨大的青銅鼎,人站在它面前,只堪堪和它齊平高,可見這鼎有多大。
奚辭拉著郁齡過去,低聲對她道:「等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別離開我身邊。」
郁齡平靜地應了一聲,飛快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觸及他眼角處那紫色的妖紋時,忙移開視線。
兩人走過去時,就見承台周圍有人有妖,都在研究著那巨大的鼎,界線分明。
那些天師看起來都都很狼狽,想必是來到鬼墓後的經歷兇險非常,原來一起進鬼墓的天師有二十來個,現在這裡不過才十個,其中郁齡認識的左逸、米天師、雲修然都在。
另一側是一群妖,之所以知道他們是妖,是因為他們此時都釋放了妖力,不僅皮膚上有明顯的妖紋,還有明顯的屬妖的特徵,頭髮、眼睛的色澤不再是黑色,還有耳朵、尾巴、或者是身體其他某一處,赤果果地向人們展示他們作為妖類的身份。
見奚辭過來,不管是天師還是妖都忍不住看過來。
自從進了鬼墓後,鬼墓的危險讓這群妖再也維持不住人類的樣子,直接將封禁的妖力釋放出來,恢復妖類的模樣,連奚辭也不例外。
在場的人都知道他是妖,對於奚辭和人類在一起的事情,不管是天師還是妖都是好奇震驚的,只是因為平時奚辭一直和江郁齡在一起,又加上一些約定成俗的規矩,所以他們沒有多嘴說什麼,也不知道和奚辭在一起的人類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身份。
這會兒,見奚辭拉著人過來,而那人依然一副平靜淡定的模樣,便都以為她應該早就知道奚辭是妖的身份,於是也收回目光,繼續關注承臺上的那只大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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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齡的手已經恢復了正常溫度。沒辦法,自從結婚後,被這人無微不至地照顧了幾個月,已經熟悉了奚辭的氣息,就算心裡知道他是一只會吸她血的妖,可身體已經快速地適應了他的存在。
這讓她十分糾結,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辦。
正糾結著,突然見一個屁股後頭拖著三條毛茸茸的狐狸尾巴過來的妖走過來,郁齡看了一眼,就著那豔麗之極的五官,辯認出這是羅戀。
「奚展王,你有辦法打開它麼?」羅戀問道。
奚辭看了一眼那鼎,說道:「打開後的東西歸誰?」
羅戀噎了一下,奚展王這話明擺著說,如果他們都沒辦法打開,讓他開打後,裡面的東西自然歸他了。
羅戀猶豫了下,仍是有些不甘心,只得懨懨地道:「算了,就當我沒問。」
正準備走開,突然見奚辭身邊的人類正一下一下地看著自己的頭頂和尾巴,三條大尾巴晃了晃,嬌笑著道:「江小姐看什麼?」
「你的狐狸尾巴露出來了。」郁齡開口道,心裡卻默默地暗忖:原來他們真的是妖啊。
羅戀俏臉一黑,忍不住一尾巴甩過去,「我本來就是狐狸精好麼?」
那尾巴是火紅色的,別看毛茸茸的,要是直接拍在人身上,骨頭都能拍斷。
不過還沒有拍到郁齡面前,奚辭伸手一拍,一條黑影劃過,不說狐狸尾巴了,連羅戀本人都被逼得後退了幾步,狐狸尾巴恰好拍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羅戀臉上露出些許痛苦的神情,終於記起這個人類可是奚展王罩著的。
郁齡看過去,發現那拍到地上的尾巴輕輕地顫著,有些抽搐的樣子,再看羅戀,臉蛋都扭曲了,不過看起來仍是很漂亮,果然不愧是狐狸精麼?
羅戀幽怨地看了奚辭一眼,發現這只妖釋放妖力後比自己長得還要豔麗漂亮,更幽怨了,哼道:「我真討厭你,哪有長得比狐狸精好看的?蒼天負我!」
說著,悲痛地捂著波濤洶湧的胸器走了,躍到高臺上,繼續去研究那鼎。
其他人也仍在研究那大鼎,奚辭並不參與他們,看了看,拉著郁齡到一旁。
然後就有一只長相陰柔的妖殷勤地搬來兩張折疊小凳子,又遞來一個飯盒和一瓶果汁,殷切地道:「奚展王,江小姐,已經過了大半天了,你們也餓了,吃點東西。」
奚辭很自然地接過,一邊打開飯盒一邊對郁齡道:「現在應該是早上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離開,先吃點東西休息一下。」
郁齡沉默地看著他,目光落到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上,指尖動了下,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