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衛烜從軍營中回來,便見阿菀站在門口,指揮著丫鬟婆子收拾屋子,佈置器皿用具,不由得暗暗納悶。
「你這是做什麼?想要換個地方住?」衛烜上前扶住她,直接將她往懷裡帶,讓她倚著自己,彷彿她是什麼玻璃水晶人,站著一會兒也要受累。
阿菀抬頭朝他一笑,眼角餘光見到周圍的丫鬟自動背過身去,心裡歎了口氣,說道:「剛收到阿妡的信,說可能這幾天就到明水城了,我得提前準備,給她收拾個住的地方。」
衛烜呆了下,吃驚地道:「她怎麼來了?」
阿菀吩咐青雅看著,拉著他回了房,原想親自奉茶給他,卻被他忙不迭地將她抱起放到榻上,自己親自端起茶來,根本不想假她之手,就生怕她累著。
這位世子爺有些反應過度了,甚至陷入了一種極端,這幾天都是如此,阿菀心裡十分無奈,但也知道他一時半會是扭不過心態來,只得由著他。當下安安穩穩地靠著迎枕坐著,對他道:「今兒接到了陽城的信,阿妡說趁著近來無戰事,路上太平,知道我懷了身子,便想過來瞧瞧我。咱們在北地這邊,離得近,有一年未見了,她想得緊,便過來了。」
衛烜有些不情願地道:「有什麼好看的?她來了你反而要招待她費心費力,真是不懂事兒!」
阿菀忍不住噗地一聲笑出來,嗔怪道:「你白日不在,我自己一個人在家裡怪沒意思的,就不能找個人來陪我說說話?說話也不費什麼心。」
她本是想活躍一下氣氛的,誰知衛烜聽了卻道:「若不然,我將事情都推了,在家陪你好了。」
阿菀頓時無語,虧得他想得出來,而且還能如此的理直氣壯。
衛烜卻覺得這主意好,他喝了半盞茶後,便懶洋洋地倚靠著迎枕,拉著她的手細細輕撫,用一種愜意的口吻說道:「反正現在無戰事,軍營裡的事情有趙將軍和錢校尉在,我在不在都沒要緊,甚至他們還巴不得我不去沾軍中事務才好。」
阿菀細細看他,見他神情間並無勉強之色,方笑著由了他。
衛烜見她並無任何意見,心滿意足地摟住她,心裡琢磨著,不管如何,他總得要給阿菀一個平安順遂的環境誕下孩子,不能讓她在擔驚受怕中養胎,省得她多思多慮熬壞了身子。其實將阿菀送去渭城那邊的莊子養胎最為妥當,但渭城距離明水城甚遠,若是有什麼事情他要回明水城,距離太遠,稍有不慎便會抱憾終身,他怎麼可能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連一丁點的可能意外都不允許發生。
所以,還是放在自己眼前妥當。
阿菀看他沉思,眉宇間不覺流露出些許肅殺之氣,也不知道他在琢磨著什麼,便隨手拿了旁邊的書卷翻看起來。可誰知才剛看了幾個字,書便被人抽走了。
「仔細傷神,別看了,讓人給你讀。」衛烜親了下她白晳細膩的臉龐,如此叮囑。
阿菀很爽快地應了他,便轉而拿了針線筐過來,誰知才撚了針,便教他拿走了。
「針線費神,別做了,讓針線房的人做。」
阿菀還是順了他,又拿了棋盤過來擺棋譜,誰知仍是被他拿走了。
阿菀頓了下,便叫人準備筆墨,想要無事練練字,誰知仍是被他制止了。
阿菀:「……」
衛烜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小心翼翼地捧著她,親親她的臉和嘴,恨不得將她整天抱在懷裡,剩下的九個月咻的一下便過去,孩子呱呱墜地才好。
「我總不能如此無所事事吧?」阿菀有些無奈地道。
自從她有孕後,府裡的大小事務便不沾手了,直接交給了管事嬤嬤和路雲等人,外院的事情有管家,內院的事情有管事嬤嬤,幾個莊子的事務有謝總管打理,衛烜派了人去查看,也不怕被膽大包天的下人欺瞞,一應的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的,反而顯得她十分的清閒。
阿菀總不能像頭豬一樣吃了睡睡了吃,無事便發發呆之類的吧,便想要找些事情打發時間,可卻不想這位世子爺反應過度,一應的事情都覺得會傷神費心,什麼都不讓她做。
「你就和人說說話、看看花草、賞玩字畫古董等便成了。」衛烜理所當然地說,「對了,昨兒從渭城送了兩盆上等的蘭花過來,我讓人送過來給你賞玩。你有什麼想吃的東西?我讓人給你送過來,不用怕距離遠,反正也不費幾個錢。」
阿菀:「……」
阿菀看他逕自去吩咐了,只得將話咽下,打算過些時日再說,心裡不由得期盼著孟妡快點過來。
過了兩日,孟妡便來了。
是沈罄親自護送她過來,並且拉了幾車的行李物什過來,看得阿菀目瞪口呆,還以為她是要來明水城長住了。
馬車進了衛府,阿菀和衛烜站在垂花門前,當看到從馬車裡鑽出來的明眸皓齒的少女,阿菀忍不住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阿菀、阿菀、阿菀!!!!」
孟妡臉上洋溢著歡快的笑容,一迭聲地叫喚著,朝他們跑了過來。
只是還未到面前,阿菀便被衛烜一把攬到懷裡,而孟妡也被人從後頭拉住。
孟妡先是瞪了衛烜一眼,然後扭頭看向拉住她的男人,不滿地道:「你做什麼?」
「她身子重。」沈罄神情淡漠如初,簡潔地說道。
孟妡嘴巴撅起,「我知道,又不會真的撲到她身上,難道在你心中我是這麼不著調的麼?」
沈罄不語,只是看著她,看得孟妡恨得好想像在家裡一樣,跳到他身上揉他,讓他頂著這張死人臉卻總愛打擊她,多說一個字都不肯,真是悶死人了。
知道和這人說不通,孟妡便轉頭,朝阿菀笑得燦爛,「你現在情況不同,怎麼出來了?烜表哥也親自過來接我,真是不好意思。」說得十分開心,覺得衛烜也不是那麼小氣吧啦的。
誰知衛烜同樣沒給她面子,說道:「是阿菀要來接你,我不放心她。」
孟妡鼓起腮幫子,覺得這些男人真是夠了,一個兩個的都愛打擊人。幸好她自小是個寬心的,也明白衛烜的德行,當下也沒有太在意,只是看著阿菀猛笑。
看得出來這姑娘是真心很高興她們的重逢,阿菀眉眼也帶笑。她先是不著痕跡地觀察了沈罄一翻,見他從扶孟妡下車開始,到後來沉默地任著孟妡嗔怪,行為間皆透著一種珍愛小心,心裡也忍不住歡喜。
「好了,你們長途跋涉而來,也辛苦了,先進來喝杯茶。」阿菀笑著道。
眾人很快便移駕至花廳,已有丫鬟將茶果點心一一奉上來,眾人按著主賓坐下,自是一翻契闊。
說了些彼此的近況後,衛烜便帶著沈罄去了書房說話,讓她們姐妹兩個好生好說。
不過在離開之前,衛烜免不得又是一翻的叮囑,不外乎是讓兩人別說太久,別累著之類的。三人一起長大,都知道孟妡是個話嘮,衛烜也擔心這話嘮嘴巴一張就管不住,到時候喋喋不休,讓阿菀受累。
孟妡瞪眼睛,不滿地道:「我是這麼不懂事的人麼?你也特小瞧我了!你快快走,我會好生照顧好阿菀,不會讓她累著的。」
衛烜有些不放心地帶著沈罄離開了。
等衛烜一走,孟妡忍不住朝阿菀猛笑,「我以前只覺得烜表哥那xin子是個鬼見愁,人人見之俱怕,卻不想還這般囉嗦,還是你有本事,能教他一顆鋼鐵石頭心化為繞指柔。」
阿菀自小便被打趣慣了,給她倒了杯自己慣常喝的棗茶,笑道:「他便是這xin子,你說這些也沒趣。倒是你,怎麼就過來了?你相公也跟著過來,陽城那邊的長輩怎麼說?」
孟妡拈著一顆草莓吃了,笑嘻嘻地說:「就你愛操心,我好得很呢。收到你的信得知你有了身子,我就想過來看看你了,陽城距離明水城也不過幾天的路程,比京城近多了。原是想我自己過來的,可是子仲不放心我一個人在路上,便稟明瞭婆婆,婆婆也同意,便一起過來了。」
雖然這一年來彼此常通信,可是信上能說的有限,哪裡比得上姐妹倆面對面地促膝長談,當下兩人移坐到暖房臨窗的炕上,盤著腿說起話來。
孟妡將她來到西北陽城的事情說了,眉眼間俱是盈盈的笑意,讓人一看便知她過得十分幸福。
雖然生活中不免有些小事情磕磕碰碰,但一天過完一天,日子長著,兩個人生活在一起,慢慢地磨合著,總能找到一種兩人皆滿意的生活方式,特別是兩人皆有心想要對彼此好,那便更容易了。
所以孟妡來到西北後,雖然偶爾會和沈罄有些磨擦,卻和閨閣中沒什麼兩樣,而且沈罄素來是個悶葫蘆,孟妡說上一百句,還沒能得他一句,以至於成親至今,小夫妻倆從未吵過架——實在是吵不起來。
加上沈罄沉默下的溫柔體貼,讓孟妡雖遠離了家人,卻沒有過得太艱難,她自己又是個樂觀的xin子,開朗活沷,很快便贏得了沈家二房上下的喜愛。振威將軍夫妻倆都是爽快人,沈罄的兄弟姐妹xin子都受沈二夫人影響,也都是些心胸闊朗之人,讓孟妡很快便融入了沈家。
阿菀抿唇微笑,聽著她喋喋不休地說著自己的事情,聲音甜美可人,阿菀很快便能勾勒出了她生活的原貌,不覺微笑。
說完了自己的事情,孟妡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呢,如何?沒有報喜不報憂吧?」
「哪能啊?」阿菀失笑道,「你瞧我是這樣的人麼?而且阿烜是什麼樣的人,你也是知道的,他可不會給我氣受,不然我有得是法子治他。」她故意說道。
孟妡點頭,贊同地道:「雖然你也是悶不吭聲的,但你心裡自有一桿秤,想要欺負你不容易。而且我先前觀烜表哥的模樣,可真是將你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和以前沒什麼兩樣,還是你厲害,能訓得他服服帖帖的,像我就沒用了,子仲就是個悶葫蘆,我生氣時他還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真是氣死我了。」
阿菀大笑,「還說呢,他事後不是也常給你捎些京城的小玩意兒討你歡心麼?」
孟妡抿嘴一笑。
然後又說到了阿菀懷孕的事情上去,孟妡道:「得知你有了身子,我真的很高興,沒想到會這麼快。對了,我給你帶了很多吃的用的過來,還有很多西北的特產,你若是覺得哪些好,便讓人告訴我,我下次再給你捎來。」
阿菀也不和她矯情,很歡喜地收下了,姐妹之間自不需要如此客氣。說著,又免不了說到孕事之上,想到這時代的大背景對子嗣的看重,孟妡和沈罄成親一年有餘,還沒消息,她生怕沈家人心裡會不高興,而孟妡遠離娘家人,屆時被人欺負了也沒人給她作主,不免關心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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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妡聽罷,有些扭捏起來,囁囁地道:「婆婆說我們成親才一年,不急的,當初她生子仲時也是成親三年後,後來子嗣才順利,所以並不曾催我。而且你也知道子仲那人的,他雖然總愛惹我生氣,可是對這種事情也不強求,說來了就好好生下來,沒來也不強求。」
阿菀仔細盯著她的神情看,發現她說這話時沒有任何陰影,方松了口氣。
心裡高興起來,阿菀又拉著她的手,和她聊起了其他。
兩個女人在暖房裡說得高興,書房裡的兩個男人卻是一肅穆一冷戾。
沈罄神情肅然地看著對面一襲赭色錦袍的男子,心情難得有些起伏,看他的目光不免帶了幾分凝重。
衛烜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含戾帶煞,嗤笑一聲,「若非你娶了那蠢丫頭,爺才懶得理陽城的事情。」
沈罄不由得抿緊唇,他素知衛烜本事,以前在京城時看著是個紈絝,卻小事中透著一種精明古怪,直至他來到明水城,這一年間明水城的戰事頗為順利,狄族幾次三翻來犯,皆沒有讓明水城吃太大的虧,也是緣於他之故。
這是一個可怕的男人。
所以,他並不是不相信他的話,只是心驚於他所掌握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