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正是大雪紛紛揚揚的隆冬時節,被窩裡塞個湯婆子,烘得暖暖的,人睡得正舒服時,任誰被一坨冰搔擾醒來都會不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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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識地砸了一拳過去後,阿菀便被那道抽氣聲給驚了一下,自己的手也覺得有點兒疼,好像砸到什麼硬的東西了,然後是手接觸到冷空氣時也被凍得一個哆嗦,終於清醒了。
清醒時,看到牀前忤著的黑影子,又差點被嚇得尖叫出聲。
「阿菀,是我,我回來了……」牀前的黑影子甕聲甕氣地說,聽起來彷彿像是被人捏著鼻子的聲音。
聽到這聲音,阿菀又打了個激靈,終於徹底地清醒了。心裡掛念的人回來,下意識地撲過去拽住他,想說什麼,竟然說不出話來,努力地睜大眼睛,想瞧清楚他的模樣,看看他有沒有受傷之類的……
而半夜三更爬回來的少年原本被她一拳砸到鼻樑上,差點男兒淚都被她砸出來了,正氣悶時,此時見她撲過來,心裡也歡喜,正要張手摟住她時,誰知道她突然打了個哆嗦,然後又退回了被窩裡,裹著被子不給他近身。
「你怎麼渾身冷冰冰的?也不去將自己弄得暖和一些,當心生病。」阿菀罵道,這段日子,她總擔心他在外面吃不好穿不暖,或者大雪封路阻了他回家的路,讓他在天寒地凍受罪,也生怕他哪天就突然回來了,所以屋子裡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燒著炭,熱水、熱湯、薰籠、湯婆子等都備著以便萬一,就是為了讓他一回來,便能暖和暖和。
聽到她罵,少年捂著鼻子,悶悶地說:「我想見你……」
阿菀被他說得沒了脾氣,見他捂著鼻子,想到剛才自己好像出拳打了人,頓時愧疚道:「怎麼了?鼻子疼?」
「你好狠的心,我才剛回來……」
「誰讓你拿自己的冰手來凍我?我沒一腳踹過去,都是因為蓋著太厚的棉被,若是夏天被子薄,當心我踹你!」
衛烜頓時氣悶,他不過是想她罷了,想摸摸她,卻被一拳揍得眼淚都要掉下來。
阿菀無視他幽怨的眼神,掀被子起身,邊哆嗦著套上厚衣服邊下牀,去將桌子上的燈芯挑了挑,頓時燈光大亮。然後回頭便見到一身風雪的少年像個跟屁蟲一樣跟著她,捂著鼻子的手已經放開了,倒是顯得鼻子有些紅。
阿菀踮起腳,捧著他的臉仔細看了看,鼻子雖然紅了一些,倒是沒流鼻血,終於放心了,便將他催著去坐在薰籠上暖和暖和,再給他將身上沾了雪花、現下進屋後氣溫較高、雪花融化後打濕的外袍脫下。
在阿菀忙著伺候他時,外間屋子裡,丫鬟們也準備好了熱水洗漱之物。
隨風院的男主人歸家,並且這般大咧咧地回來,守夜的丫鬟自然是第一時間驚醒的,然後便開始忙碌起來。不過她們都知道衛烜的脾氣,裡頭沒出聲叫人,便只能耐心等著,站在通往內室的槅扇門前,等待主子們叫喚。
等裡面的叫喚聲響起,青雅方帶著一干丫鬟捧著洗漱用具及熱湯進去。
被阿菀將打濕的外袍剝了,又塞到薰籠上坐著烘燒,衛烜很快便覺得被凍得有些僵硬的身子暖和了。這身子一暖和,便感覺肚子餓得不行,將丫鬟閃端來的熱湯一口飲盡。
阿菀知道十五六歲的少年人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吃多少都填不滿,便對他道:「你先去洗個澡,清理一下自己,等洗好了,再食用些東西。」說罷,又吩咐路雲去廚房那裡說一聲,讓廚子煮些湯麵過來。
現下太晚了,其他東西做起來麻煩,便簡單做些湯麵,再切些先前因為阿菀貪嘴而做著備好的鹵肉鹵蛋及鹹菜來。
衛烜坐在那裡,只是拿一雙漂亮的眼睛看著阿菀吩咐,乖乖巧巧的,宛若小時候一般,真是讓人看得心都要化了,整就是個漂亮又乖巧的大孩子。可惜,當他一說話,哪裡是什麼乖巧的孩子?已經是個懂得思銀.欲的少年了。
「你幫我!」衛烜拽著阿菀的手不放,硬是要她服侍自己洗浴。
看在他剛回來,而且臉色也不太好的份上,於是阿菀心軟地應下了,正好也可以看看他這次有沒有受傷。
熱水是備著的,很快便提去了耳房,水氣氤氳,進來便感覺到滿室溫濕。
丫鬟們放下乾淨的衣物後,便被衛烜冷著臉趕了出去,等轉頭看向阿菀時,又笑眯眯的了,翻臉的速度真是好比翻書,恁地喜怒無常。
不過,在阿菀去試了水溫,又準備好給他洗頭的東西,轉過來叫他脫衣服時,他倒是先羞上了,瞅了她一眼,紅著臉自己脫了衣服,哪有剛才冷面的狠樣?
阿菀被他弄得滿臉黑線,不能告訴他自己上輩子看多了赤果果.男的相片,他一個還沒長成青年的少年身子單薄得緊,也沒什麼好看的,所以心裡挺坦然的,並不覺得有什麼。只是看他害羞的樣子,不禁也有些尷尬,暗罵他多事,既然害羞,幹嘛還非要她幫他不可。
雖然心裡諸多想法,可是在他脫衣服時,阿菀還是盯著不放,見他脫了上衣,露出赤.赤果果的肩膀及胸膛,沒有看到什麼新添的傷痕時,心裡方松了口氣。然後目光往下滑去,發現這廝竟然有很標準的六塊腹肌,頓時目光有點兒發直,好想摸一摸。
幸好,等發現他腹部上一塊拳頭大的青紫的瘀痕很快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忙問道:「這裡怎麼了?」
衛烜勉強笑道:「無礙的,就是撞了一下。」
阿菀犀利地問:「如何撞的?」
「就、就那樣撞了……」然後匆忙地解了褻褲帶子,豪邁地一拉……
阿菀被他弄得再度無語,好想搓死這廝,不該害羞的時候羞羞答答得像個大姑娘,該他害羞時,卻豪邁非常,以為這樣就能轉移注意力了?
等衛烜跳進浴桶時,阿菀便擼起袖子,開始為他洗頭髮,邊洗邊套話。
兩人一個忙著套話,一個忙著忽悠,都挺忙的,等洗完澡後,兩人心裡都在嘀咕著,不知道套完了話(忽悠好了)沒有。
穿了一件室內的居家常服,衛烜披著一還未幹透的頭長髮回到臥室,丫鬟們已經準備好了吃食,一大盅的熱湯麵,並著幾碟子鹵肉和鹹菜,還有一盤臨時做的燙青菜。
湯是熬好的雞湯,面是加了蔬菜汁和的面,切得細細的,青紅相交,一根一根地在金黃色的湯中散開來,極佑人胃口。細面上放了切得薄薄的肉片和荷包蛋,還灑上了香蔥和兩根青菜,看著就讓人極有胃口。
衛烜看罷驚奇道:「這是面?怎麼會是紅色和青色的?」在這廝的感觀裡,面不是白色的麼?就算是粗面做出來的麵條,那也不會是青色和紅色的。
阿菀雲淡風輕地道:「不過加了榨好的蔬菜汁罷了!你不是餓了麼?快點吃。」絕口不提自己在貓冬時,嘴巴饞了,便開始折騰起廚房來,無論是丫鬟還是做菜的廚子都被她折騰得快要沒脾氣了。
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等一一試過後,廚子們覺得好像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做菜的熱情高漲,巴不得世子妃哪天再來幾個奇怪的主意來折騰他們。
趁著衛烜用膳時,阿菀走到門口,吩咐路雲去瞧瞧跟著衛烜回來的路平等侍衛,也讓廚房做些吃食送過去。聽衛烜講,路雲和路平是義兄妹,當初在鎮南侯府時,還曾一起乞討,感情不一般。後來發生了點兒事情,路雲跟著流民流浪到北邊,被路平認了出來,求了衛烜,將之帶了回來,仔細教育過,後來便成了隨風院裡的大丫鬟。
路雲的本事,比普通的勳貴府裡的丫鬟更厲害,恐怕當初並不是當成丫鬟來培養的。不過阿菀並不想追究這些,因衛烜倚重她,阿菀對她也有幾分客氣。
路雲見阿菀如此,心裡正擔心著路平,忙感激地道:「多謝世子妃關心,奴婢這就去瞧瞧。」
等衛烜吃飽喝足後,外頭已經打過三更鼓了。
本來這種時候便是人們睡得正香的時辰,阿菀被他鬧了一場,一時間卻是睡不著,小夫妻倆便窩在被窩裡膩歪——當然是衛烜一味地膩歪,阿菀拍他,讓他好生休息,先將眼底的青色消了再說。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趕著回來,眼底的青色很重,精神也有些萎靡頹廢,估計是許久未曾好好歇息了。
衛烜抱著她,將臉埋在她脖子間深吸了口屬於她的體香,悶悶地道:「近來京中有什麼事情?」
阿菀便將宮裡這陣子發生的事情與他說了,還有孟妡及笄和一些勳貴家的八卦,從那些八卦中,也可窺見哪家不成氣候,哪家子孫上進將來定然大有可為,而且有些也可以成為以後揭短的把柄之一。
所以說,就算是八卦,有時候也挺有用的,端看怎麼利用罷了。
衛烜聽完宮裡的那幾件事情,心裡冷笑了下,那兩個互相攀咬的蠢公主他懶得理會,反正已經到了這程度,不成氣候,根本不用他再收拾。倒是五皇子,遲早會出來蹦躂的,哪天尋了機會,得將他徹底打壓下來方好,還有三皇子……
想到這裡,衛烜額仁有點兒發疼。
其實不是他不想收拾那些人,而是牽一動百,更何況太極殿的那位可不好相與,連他這個活了兩輩子的人,也不好輕易同他打擂臺。若他真憑著心意弄死了那幾個踐人,怕皇帝不會容他,而太子地位更加危險,不若留著他們,由著三皇子與太子打擂臺,讓太子不至於太扎眼。
這是一種平衡之術,那位帝王最喜歡保持這種平衡,無論是平衡朝堂還是平衡後宮。
所以,要弄死那些討厭的人很容易,不容易的是如何做到天衣無縫,不讓那位帝王起疑。
這幾年來,衛烜的目光已經不再局限於京城這小塊地方,隨著慢慢長大,兩輩子接觸的事情多了,這幾年也尋找到了很多蛛絲馬跡,終於讓他知道,上輩子阿菀這般慘,不過是時也命也,成為了上位者的一枚棋子,身不由罷了。
所以,三皇子等人已經沒讓他放在眼裡了,他要對付的是——帝王!
如此想著事情,慢慢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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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阿菀起牀時發現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摸過去,只餘幾許餘溫,想來衛烜離開許久了。
阿菀叫丫鬟過來伺候她洗漱時,聽到外頭的風雪聲,便問道:「雪可小了?」
「沒呢,比昨晚還要大一些。」青雅邊給她綰發邊道:「幸好世子爺昨晚回來了,不然今天路上的風雪更大,指不定路都要被堵了,聽謝嬤嬤這些老人說,這雪可能要下個幾天呢。」
阿菀笑了下,說道:「你說得對,幸好昨兒回來了。」
等打理好自己,安嬤嬤便過來請示她,世子帶回來的東西如何處置。
「都有什麼?」阿菀問道。
「多數是皮子,還有一些百年份的地參、珠寶等飾物。」
衛烜雖說是去辦差的,但是名義上卻也是去遊玩的,於是借著便宜行事之便,也給阿菀弄了些禮物回來。等看到衛烜帶回來的東西時,阿菀倒吸了口氣,懷疑衛烜是不是跑到哪個深山老林中,將那裡的動物一窩給揣了。
阿菀翻看了下那些皮子,都是完好的,有兩張虎皮,一張熊皮,狐狸皮、貂皮等更多,而且質地都極好,看著不像是新獵的,估計是從商人那兒買的。阿菀又仔細翻看了那些皮子的品種,猜測著衛烜這次應該是去了北地的哪一帶,從那裡的商人手中購買的,只是不知道他去了多遠的地方。
青雅和謝嬤嬤等丫鬟也滿臉讚歎,這皮子色澤鮮豔,入手柔軟暖和,硝制得極好,若是在京城,恐怕買不到這等貨色。阿菀體弱,冬天時手腳容易發冷,這些皮子正好可以給她做些防寒的褥子和鬥蓬。
「這熊皮就給世子妃做件褥子吧,蓋著暖和。」青雅開心地說。
阿菀翻完後,便將兩張虎皮取了出來,打算一張送給瑞王,一張送瑞王妃,然後又取出一些色澤鮮豔的皮子給衛嫤衛焯姐弟,還有那些珍寶首飾,也分作幾份送人。
就在阿菀忙著分東西盡心意時,衛嫤過來了。
阿菀見狀,將她叫過來,笑道:「你大哥昨晚回來了,帶了些東西回來,你看著喜歡什麼儘管說。」
衛嫤嚇了一跳,忙道:「不用了不用了,這是大哥送你的,我可不要。」
阿菀戳了戳她,「不必客氣,這麼多東西,我自己也用不著,你喜歡就送你。」
衛嫤害羞地笑了,說道:「大嫂真好!」
阿菀很坦然地接受了,小姑娘這麼萌,她會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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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菀開心地和小姑子一起分東西時,衛烜也正在太極殿裡同皇帝報告自己的這次任務。
文德帝聽完後,眉頭微微蹙起,有些不愉地問道:「北人真有南下親略之心?」
衛烜只道:「有些蛛絲馬跡,其他的侄兒還未能確定,須得多探幾次方行。」嘴裡這般說,心裡卻無比肯定北方草原那群蠻子遲早要有動作的,就在這兩年時間。
大夏這二十餘年來太平盛世,若是戰事突起,恐怕朝廷上的人一時間不能接受,屆時一團亂七八糟,邊境危矣。若是朝廷一時間無防備,不知道多少百姓死于北人鐵騎之下,血流成河。屆時,南夷部落趁火打劫,掠擾南邊,甚至東南沿海一帶,倭寇頻頻上岸劫掠,連世代帶坐鎮在南方沿海的鎮北侯府也遭了殃,鎮北侯慘死在倭人手中……
文德帝擺擺手,先讓他離開,自己拿著衛烜傳回來的消息細細察看。
衛烜垂眸,行了一禮便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