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午膳時,因羅曄與衛烜這對不是父子勝似父子的翁婿多喝了幾杯,兩人皆有了些醉意,衛烜和阿菀便被康儀長公主留下,讓他們在公主府稍作歇息。
衛烜直接歇在了阿菀未出閣前住的院子。
阿菀擰了巾子給他擦臉,見他懶洋洋地倚坐在牀上,臉上略有薄暈,一雙眼睛卻亮晶晶地四下打量,忍不住好笑道:「又不是沒見過。」這廝小時候是個沒顧忌的,時常翹課來找她,直接進出她的臥房,後來長大一些,不能如此自由隨意了,卻懂得了夜探深閨。
想到那段時間時常要擔心他不小心被人發現,毀了兩家的名聲,阿菀也有些噓唏。不得不承認,這人也是有些本事的,莫不是如此,方會暗地裡給皇帝辦事情麼?雖不知道衛烜給皇帝辦的是什麼事情,可想到他曾經受傷,阿菀心裡又有些擔心。
「那不一樣。」衛烜乖乖仰著臉,讓阿菀幫他擦乾淨後,便躺在牀上。
雖然這牀上的被子是嶄新的,可是仍是覺得上面沾染了阿菀的氣息,這是阿菀未出閣前住的地方,康儀長公主夫妻唯有一個女兒,自然是將女兒住的院子留下來紀念,不會動這裡分毫,保持著阿菀未出閣前的擺設,每日依然有丫鬟們來仔細打掃。這個地方,兩輩子以來,他皆是只能偷偷地來,現在卻以女婿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入駐此地,心裡如何不激動。
阿菀覺得他醉了,給他擦乾淨臉後,拍拍他,讓他躺下歇息。
可誰知衛烜卻拉著她不放,讓她陪他一起歇會兒。
「醉了?」阿菀湊近他仔細看。
衛烜笑眯眯地說,「沒醉,我的酒量極好。」
雖然他說沒醉,可是那微紅的俊臉,還有呵出來的酒氣,都讓人覺得是醉了,估計這會兒是在發酒瘋呢。喝醉酒的人是不講道理的,阿菀被他拉著不放,最後無奈,只能被他拽上了牀,和他一起睡了個午覺。
歇了個晌午,時間差不多時,阿菀便在丫鬟的提醒下起來了,兩人梳洗好,便去前院與給康儀長公主夫妻辭行。
羅曄是真的喝醉了,被叫起來時頭疼不已,不過仍是強撐著起來。可能是受到酒精影響,這會兒正感xin著,拉著阿菀不放,嘴裡念念叨叨的,直到衛烜保證只要有空就會帶阿菀回娘家看他們,才依依不捨地讓他們離開。
縱使不捨得,康儀長公主夫妻也知道女兒成了親後,已是別人家的了,心裡傷感不已,也只能目送她離開。
阿菀登上馬車,回頭看著一路送出門來的康儀長公主夫妻,夫妻倆並肩相扶持著,直到馬車快要消失依然沒有收回目光,雖有一群下人簇擁著他們,但是看著卻十分孤單,讓她心中酸澀難受。
「怎麼了?」衛烜對她的情緒很敏感,略一想便明白了,握著她的手道:「你若是捨不得他們,時常回去看他們便是了。」
阿菀勉強道:「我覺得他們太孤單了,我一嫁人,家裡就只剩下他們兩人……」若是公主娘能再生一個弟弟陪著他們多好?
衛烜對此可沒辦法,並且略有些心虛,畢竟是他巴不得早早地將阿菀娶進門來的,為此自家流氓爹還坑了羅曄。不過,康儀長公主的身子不好,聽說當初生阿菀時傷了身子不能再生了,確實有些可惜,如果能讓他們再生個孩子,有個孩子牽絆著,應該不會那麼孤單,阿菀也無需如此擔心他們。
想到這裡,衛烜心裡一轉,便有了主意。
回去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天空雖然有些陰沉,到底沒有下雨,地面也幹躁了一些,少了許多積水。
馬車剛過朱雀街時,衛烜突然叫停車,吩咐了幾句,回頭對情緒依然不高的阿菀道:「前面有一家炒貨店,裡頭的糖炒栗子的口感極綿軟香甜,據聞是百年的老店的,很多婦人皆愛吃這家的烽栗子,我讓路平去買些來給你嘗嘗,不過不能食太多。」
這體貼的舉動終於教阿菀面上露出了些笑容,聽到外面的人聲,終究是耐不住撩起了車簾往外看,便見到了一條熱鬧的街道,兩邊皆是各種鋪子,儼然就是一條熱鬧的商業街,多是賣乾果吃食等東西,往另一條街道看去,那裡又是賣些文房四寶,十分整齊。
因為下了一場秋雨,多少對街上的生意有了些影響,沒有平時的熱鬧,不過街上的人還是挺多的,也有很多像他們這樣,將馬車停靠在旁邊,打發家中下人去買些零嘴吃食等玩意兒。
作為一個自幼身子孱弱的貴族女子,阿菀甚少有出來逛街的機會,對這熱鬧的市井之地接觸也少,這乍然一看,不禁看得頗為興味。
衛烜見她轉移了注意力,不再低沉,心裡終於松了口氣,也不阻止她這種不符合規矩的行為,反正世子爺他縱容得起,誰敢不長眼睛地看過來,直接打回去便是。
正看得起勁時,突然見到不遠處一輛馬車駛過來,然後停在了一家鋪子前,在車夫停好車後,從馬車裡下來一個少年,那少年轉身從車廂裡扶著了一個小姑娘。阿菀一眼便認出了那兩人,正是衛珺兄妹兩人。
因距離有點兒遠,阿菀也未去與他們打招呼,正欲放下車簾時,誰知道衛珠眼睛尖,竟然看到了她,竟然還拉了下她兄長,示意他朝這邊看過來。
等衛珺兄妹過來與他們打招呼時,衛烜臉色黑了。
阿菀請他們到車廂裡一敘,笑問道:「真是好巧,你們怎會到這裡?」
衛珠嘴快地道:「我今兒和大哥一起回外祖母家探望外祖母,剛才是要去給二哥買些他愛吃的乾果的,卻不想,在這兒見到你們。表姐,你們這是……」
衛珺含笑道:「今兒是表妹回門的日子,你們這是剛從公主府回來?」
「正是。」
聽到這裡,衛珠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說道:「抱歉,今兒事情多,一時間忘記了。」說著,她瞄了一眼坐在阿菀身邊的少年,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他,雖覺瑞王世子生得俊美不凡,這份顏色過份出色了,可是那雙眼睛像淬了冰一般,冷冰冰的,含威帶煞,不像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看一眼就讓她心顫,忙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
許是看出妹妹對衛烜的懼意,衛珺也不欲在這裡多停留,很快便同他們告辭了。
因是在路上,也不好敘話,阿菀笑著同他們道別,正好此時,路平也將東西買回來了。不僅買了糖炒栗子,還有很多種店家推薦的乾果及蜜餞,甚至有些酸嘢,這倒是合了衛烜的胃口。
衛烜接過糖炒栗子,手裡忙著給阿菀剝栗子,心裡也在想著怎麼將衛珺兄妹幾個與阿菀隔開,最好讓他們老死不相往來。雖然這輩子他們兄妹幾個什麼都沒做,各人的命運天差地別,可是他心裡就是膈應得厲害。且方才衛珺雖然神情平常,笑容溫雅隨和,可是同為男人,他如何感覺不到衛珺看向阿菀的目光帶了些異樣?
不行,得將衛珺解決了才能安心。
就在衛烜開始動著壞腦筋,想要將上輩子的情敵怎麼坑死時,衛珺兄妹倆目送著瑞王府的馬車離開,心情都挺複雜的。
「大哥,你是不是……」衛珠的話含在嘴裡,最終因在外面,不好說出來。
衛珺有些失神,沒太聽清楚妹妹的話,轉頭望向她,問道:「怎麼了?」
衛珠看了他一眼,悶悶地搖頭,小聲道:「今兒舅舅說的話,大哥您考慮得怎麼樣?你是不是真的要娶舅舅家的表姐?」
衛珺面露悵然,說道:「婚姻大事,自是聽從長輩們的安排。」雖是這麼說,心裡仍是有些悵然,覺得若是娶不到心裡喜歡的那人,以後娶誰又有什麼關係?
誰知聽到他說這話,衛珠柳眉倒豎,貝齒死死地咬住紅唇,半晌方擠出聲音來,「大哥莫說這種話,若是咱們不爭取,怕是到時爹就要由著那個女主安排了,屆時若是娶進一個不能幫你,反而要連累你的女人進門,那可真是……」
「別胡說!」衛珺斥責了一聲,「以後莫要說這種話,省得被人聽進去了,要說你沒規矩了。」
衛珠知他的xin子過於君子,說得難聽一點,那是不懂得變通,撇了撇嘴,不再說話了,不過心裡卻已經狠狠地下決定,要給自己兄長選一個厲害的嫂子回來,至少能鬥得過繼母的姑娘。所以不管是繼母挑選的人,還是舅舅家的表姐們,都是不行的。
只是,誰比較適合呢?
衛珠腦子裡忙碌地篩選著人選,心裡卻仍遺憾著阿菀自幼定了親,現在還嫁給了衛烜那個煞星,不然這便是一個現成的人選,有一個公主娘鎮著,耿氏再厲害也得給有郡主之尊的阿菀幾分面子,不敢做得太過份。
衛珺不知道妹妹為了他的終身大事愁得不行,買好了東西後,便攜著她一同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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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回門後,阿菀也算是在瑞王府開始了自己為人媳婦的生活。
衛烜得了五天的婚假,這幾天都儘量地陪著她。回門後第二日,便將隨風院伺候的下人都叫過來給世子妃請安,順便敲打了一頓。
隨風院的下人們都知道衛烜的脾氣,倒也頗為乖覺,恭恭敬敬地給世子妃磕頭請安,縱是自小伺候衛烜的安嬤嬤,又是由太后指定的,雖然有些托大,不過此時也不敢挑戰衛烜的威嚴,乖乖地給阿菀請安,至於以後會如何,且還需看著。
阿菀受了他們的禮,仔細認了幾個在重要崗位的丫鬟婆子後,便叫青雅等丫鬟給他們發了見面禮。阿菀不缺銀子,這給下人面作見面禮的紅封份量也不少,讓收到紅封的人面上的笑容怎麼也掩不住,心裡對她多了幾分認同感。
隨風院的下人恭恭敬敬的,王府其他院子裡的下人們更不敢隨便造次,阿菀跟著瑞王妃認了瑞王府的前後院的管事,也同樣當了一回散財童子,權作收買人心。瑞王妃看在眼裡,並不覺得有什麼,若不是阿菀推遲,瑞王妃就要將府中的中饋等事宜交給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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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妃今年滿打滿算的,也不過是三十左右,還年輕著,阿菀可不想一進府就管著一大家子的事情,這可要費不少的精力,至少得自己以後身體更健康一些,熟悉王府的事務再說。所以便打算先跟著瑞王妃學習,管家中饋之事以後再說。
瑞王妃要交權一事雖然有些考驗阿菀,可是也沒有故作玄虛,捨不得放手,確實是想要讓阿菀來煆練一下的。不過阿菀的態度也讓她頗為欣慰,是個知禮懂事的,不愛撥尖挑事,正好能克制一下衛烜的暴脾氣,加上衛烜也能聽得進她的話,有她勸著,這便是再好不過了。
瑞王妃覺得,總是讓人擔心闖禍招來滅家之罪的繼子終於有人管了,以後這日子會越過越舒心。
與瑞王妃一樣,瑞王也覺得熊兒子終於有人管了,心裡高興了幾分。有了阿菀這個媳婦,兒子那般聽她的話,應該不會總是往外跑去幹些危險的事情。可惜他能猜得到開頭,卻猜不到過程。
衛烜成親半個月後,當聽說他突然要離京時,瑞王有些傻眼了。
「臭小子,你是不是又要去幹點什麼了?」瑞王將兒子叫到書房,面色不善,「難道你就不能安份點兒,待在京城裡當個紈絝麼?」
衛烜抿嘴,神情同樣有些不愉,「你以為我不想麼?」
聽到他這話,瑞王怔住了。
衛烜看他的神情,嘲諷道:「父王莫不是以為,我是那等貪權愛勢之人,削著腦袋幫皇上做事,好得聖心,讓瑞王府更風光?」
瑞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以前確實以為是兒子自己愛冒險,所以才會幫著皇帝做那等見不得人的事情。以前自己常對他說,並不需要他如何違背心意幹自己不樂意的事情,更不需要討好誰,他這作父親的努力一些,護他一世無憂便是。
等衛烜離開後,瑞王便坐在書房裡,一坐便是大半夜。
翌日一早,瑞王雙眼泛著血絲,將兒子叫過來,問道:「這回是要做什麼?」
「也不算是什麼大事,只是去查點兒事情。」說著,衛烜朝北方指了下。
瑞王若有所悟,覺得這或許不是什麼危險的事情,終於沒有那般憂心了,叮囑他小心後,又問道:「幾時出發?大概多久會回來?」
「再過兩天,若是無意外,一個月左右罷。」
瑞王拍拍他的肩膀,等兒子離開後,他讓人進來給他更衣,又喝了一盞濃茶振作了下精神,方去上朝了。
比起瑞王的糾結,衛烜更糾結,要怎麼和阿菀說,才剛成親,他就要離開一個月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