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季臨沒有時間來找自己,林暉倒是找上了門。
這一次,他並沒有給白端端留言或者電話,而是直接候在了白端端小區的門口,穿著筆挺的西裝,白端端看見他的時候,他正佝僂著背抽煙,暮色四合,白端端遠遠地只看到他的輪廓,他看起來隻像個普通的失意中年人,此時寒冷的夜風吹著他額前的發,他微微瑟縮了一下。
雖然季臨總是言語間忍不住暗示林暉的老,但白端端一直以來並沒有實際的感覺,她心裡,林暉還是年富力強的代表,他出現在任何法庭上,總是精神飽滿鬥志昂揚的,此刻是第一次,白端端突然意識到,當年意氣風發的林老師,好像真的老了。
林暉的神情仍舊有些憔悴,他轉過身,見了白端端,熄了煙,咳嗽了兩聲,聲音有些乾啞︰“端端,我……”
像是怕白端端不願意理睬自己一般,林暉幾乎是快速地走到了白端端身前堵上了她向前的路。
他的模樣有一些卑微也有些狼狽,讓白端端看的也有些難過,其實林暉沒有必要這樣,自己不至於直接對他視而不見就走開。只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兩個的關系就變成了這樣,充滿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距離感。
白端端停了下來,靜靜地看向林暉。
林暉像是鼓起勇氣,他深吸了一口氣︰“我……我最近夢到了朝霞。”
“我其實很久很久沒能夢見她過了。”林暉像是被寒風嗆著了,他咳了幾聲,聲音有些恍惚,模樣有些局促,“可能是我內心的怯懦和逃避吧,你說的對,我自私地選擇了糟糕的路,還把一切責任推給了外界,推給了社會的不公,但……但其實不過是我根本沒做掙扎就向困難投降罷了。我這麼多年,或許不是沒能夢見朝霞,而是不敢夢見她,因為我不知道自己能用什麼面目去見她。”
“我是個懦夫,我把自己的失意和痛苦放縱了,我用名利麻痹自己,用和朝霞相似的臉掩蓋過去,我……”林暉深吸了一口氣,“端端,你說的話,都是對的。”
“我知道你現在根本不想見到我,覺得我是一個卑鄙齷齪的中年人,覺得我每句話都是在撒謊,我也不指望還能重新獲得你的信任,但我隻想告訴你,謝謝你,謝謝你還願意罵我。”
林暉的聲音有些顫抖︰“我用朝霞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命名了律所,把它當做自己和朝霞的孩子,這些年我看著朝暉走的越來越遠,但可能我自己也走的太遠了點,遠到完全偏離了自己初心,遠到完全失去了自己。”
白端端抿緊嘴唇看著林暉。
“我把杜心怡辭退了。”
白端端露出些許意外的表情。
“朝霞死了,就算別人有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但也不是她,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代替她,我的自欺自認應該夢醒了。”林暉低下頭,“端端,之前在朝暉的日子,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白端端想起因為杜心怡吃癟的那些過往,當初自己等了多久林暉這句道歉啊,然而事到如今,真的聽著林暉當面講出來,她卻反而覺得一切早就釋然了。
“沒關系。”她的聲音輕淺,“我沒有生氣了。”
林暉抬起頭︰“我想我是時候給自己放個假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該做點什麼了,我不想未來和朝霞泉下見面,自己都無顏見她,朝暉頂著她的名字,或許應該做點她期待我做的事。”
林暉深吸了一口氣︰“端端,今天我和c市幾個偏遠村鎮的法律援助中心完成了簽約,未來五年裡,朝暉會無償與那幾個法律援助中心合作,代理需要法律援助的案子,不論大小。為了更好地服務那些偏遠村鎮需要援助的人群,從明天起,未來五年我都會常駐在c市了。今天,也算是我來和你道別的。”
c市是距離a市五小時車程的貧困市,物資匱乏,幾乎全是山路,交通不便,基礎設施和教育醫療水平都相對落後,有些偏遠的村鎮裡,連個像樣水平的招待所都沒有,就算體驗生活都沒有人願意去,沒料到林暉竟然準備過去待五年……
白端端內心復雜,眼前的林暉表情憔悴眼楮布滿了血絲,然而提起法律援助,他的臉上第一次展現出了欣慰和帶了憂傷的平靜。
人永遠必須進行自我救贖,朝霞姐姐不在了,林暉如今也終於想到了該自己走出來,這於他而言,大概真是一種充滿陣痛的重生,然而並非壞事。
白端端真心實意地給予了祝福︰“朝霞姐姐泉下有知,會替你高興的,過去已經過去了,放眼未來吧。”
季臨大概見白端端態度和緩,開口道︰“季臨那邊……”他有些尷尬和難堪,“我之前給他試圖發過信息也打過電話,但他顯然不想見到我,但我其實不是想糾纏他什麼,我只是覺得你說得對,這麼多年來,我欠他一個道歉,他不願意見我,能不能請你把我的道歉傳達給他。雖然當初的傷害無論如何彌補不了,但我還是想我應該向他道歉。”
可惜這一次,白端端果斷地拒絕了他︰“我沒有辦法幫你傳達道歉,這種事我沒有資格,季臨也沒有義務一定要聽取你的道歉,你當然可以選擇道歉,但是世界本來就是這樣,並不是所有的道歉都會被原諒。”
林暉垂下了頭︰“對不起……”
看得出來,林暉此刻的情緒並不穩定,弦崩得太緊,是很容易斷的,寒風裡,他模樣滄桑淒涼,白端端想起過去他對自己那些真切的好,終是朝他鞠了個躬。
“過去的一切,謝謝你。”白端端抬頭看向林暉,終於輕輕道,“c市條件艱苦,以後也請多保重,林老師。”
林老師三個字,讓林暉詫異地抬起了頭,他的表情裡終於帶了點神采,然後他也像是釋然地朝白端端微微點了點頭,鄭重道︰“我會的,端端,這一路,也謝謝你了。”
很多時候,人與人之間的際遇便是如此,人生路上同行一程,有過互相扶持、感激、矛盾和爭執,終究是會分開,然而下次再相遇的時候,白端端想,林暉也好,自己也罷,或許都成長蛻變成更好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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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臨沒有時間留給林暉,但同樣的,似乎也沒有時間留給白端端,白端端其實很想和季臨聊聊最近發生的事,然而季臨卻越來越忙,忙到白端端甚至連見他一面都變成了一種奢侈,倒是禮物源源不斷地還在送過來,而這幾乎是第一次白端端收禮物竟然收的一點不開心。
白端端覺得自己是時候發作一次尋求一下自己作為季臨女朋友的存在感了。
只是很快,她就放棄了這種打算。
中午吃飯的時候,雖然沒逮著季臨,但白端端意外撞見了容盛,雖然對方見了自己大概聯想到自己的死亡廚藝,臉上就露出了便秘的表情,但白端端最終還是靠著武力威脅把容盛給堵截住了。
白端端本來想從容盛那兒旁敲側擊打聽下季臨的近況,然而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口,容盛就主動交代了,他瞪著白端端,絮絮叨叨地埋怨︰“你和季臨能不能不要一個兩個都板著面孔啊?都快過年了,開心點不行嗎?成天黑著張臉,搞得我也被你們的低氣壓影響,心裡每天都很忐忑,睡眠質量都受到影響了,最近季臨還不知道怎麼了,成天拉著我一起加班出差,我還沒找到對象呢,我一個要相親的男人,是需要時刻保養的啊!”
他非常哀怨︰“季臨吧,接了個和他爸當初那個事相似的案子,目前完全沒有頭緒,又想起他爸那企業後來的發展,他心理壓力真的非常大,每天情緒都很緊繃,這還情有可原,白律師你這是怎麼回事呢?我看你每天名牌包啊鞋啊的輪番換,這麼光彩照人的,板著臉是為什麼呢?”
白端端愣了愣,隨即皺了眉︰“季臨遇到了什麼案子?”
“就他以前一個老客戶,是個納米技術企業,這客戶最初和季臨合作時,也就處於初創期,算是季臨和對方一起互相見證著彼此成長起來的,現在規模越來越大,眼看著就有希望上市了,結果遇到了資金鏈困境,眼見著這個月員工工資都要發不出了……”
何其相似的故事,白端端心裡咯一下,追問道︰“然後?”
容盛嘆了口氣︰“然後這企業老板手下的幾個高管反水了,把企業的商業機密賣給了競爭公司,納米公司老板想要起訴這幾個高管,這幾個高管吧,結果不知道從什麼渠道先聽到了風聲,於是先下手為強,把證據全部消滅了不說,然後甩了個主動離職的辭職信,問題還特別下作,走之前把這納米企業所有的書面合同備份版全部燒了,這被燒掉的,除了公司和別的企業的商業合作協議外,還有所有工人的勞動合同!”
“之後就發了匿名群郵渲染了企業的困境,告知員工自行討薪,公司已經發不出當月工資了,並且暗示書面勞動合同全部滅失,完全可以倒打一耙說企業沒有依法簽訂書面勞動合同而要求所有工作年限裡賠償雙倍工資!”
這麼又蠢又惡的操作,白端端沒想到竟然還能看到第二遍,而歷史竟然是驚人的相似,容盛說的沒錯,這個案子,幾乎活脫脫像是季臨爸爸曾經遇到過的……
“這客戶是季臨的老客戶,他非常重視,這納米企業幾乎是他看著成長到今天的,本身就有感情,而這幾個高管這麼惡心的操作,完全讓季臨想起自己爸爸的事,現在他是死磕這個案子了。”
“那目前的情況怎麼樣?”
容盛嘆了口氣︰“完全找不到突破口,所以他壓力很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容盛只是隨口抱怨,但白端端卻忍不住情緒跟著起伏起來。
對季臨隻管工作不管自己生氣歸生氣,但一到這種時候,白端端還是發現自己不爭氣地一顆心完全跟著季臨轉。
因為她能想象季臨的掙扎和壓抑。
相似的場景,相似的案情、相似的發展,如果他沒法阻止企業遭受巨大損失,那他的愧疚將是加倍的。
他爸爸當初出事的時候,季臨還小,確實束手無策,而或許也是為了父親,他選擇了法律,賺夠錢還錢後毅然回國投身了勞資糾紛領域,不僅是為了報復林暉,他一路不斷代理企業主,或許冥冥之中更是想著彌補自己的遺憾吧,他當初沒法幫助自己的父親,但想盡可能幫助和自己父親一樣遭遇的企業主。
如果這個案子他仍舊無能為力,那對他而言,不僅僅是輸掉一個官司,就彷彿時光倒流,季臨重新站在他父親的案子面前,卻仍舊無能為力無法拯救他的父親一樣……
白端端最後連飯也沒有吃,她直奔了機場,容盛告訴了自己,這個納米公司是d市的,而季臨此刻正在d市出差,半天前,他還簡短地回復了自己的信息,告知了今晚要入住的酒店。
雖然季臨極度言簡意賅的訊息裡完全沒有告訴自己這個案子,看起來也似乎不需要自己,但白端端坐在機場裡,卻迫切地想要見到季臨。
她想要陪在季臨身邊。
機場裡登機的廣播響起了第三遍,白端端在焦慮和不安裡終於登上了飛機。
*****
三個多小時後,飛機在d市落地,此刻已是深夜,白端端打了車,直奔了季臨下榻的酒店。
飛機起飛前她給季臨發了短信,但是直到現在他也沒有回,白端端在酒店大堂裡等了一個小時,然後才見到了風塵僕僕從企業剛開完會回酒店的季臨。
他穿著深色的西裝,面目冷峻,挺拔而漠然,身邊是同樣西裝革履的男子,大約是企業方的負責人,兩個人一邊走一邊還在交談,表情嚴肅,季臨皺著形狀好看的眉,嘴唇緊抿,雖然仍舊像是出鞘的劍一樣鋒利,然而眉宇間仍舊沾染了淡淡的疲憊和陰霾。
他身邊的男人又和季臨說了兩句什麼,然後才告辭,準備轉身離去,白端端知道自己應該等對方徹底走開再出現,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她完全忍不住,她站起身,朝季臨小跑著沖過去,然後在季臨抬頭驚愕的目光裡狠狠沖進了他的懷裡,她緊緊地抱住了他。
季臨也有剎那的意外,但很快,他緊緊皺著的眉舒展開來,他沒說話,只是也抱住了白端端。
白端端把臉埋在季臨的胸口︰“季臨,我想你。”
季臨愣了愣,然後加深了這個擁抱。
企業方的負責人還沒走遠,他轉身看到了突然出現沖進季臨懷裡的白端端,臉上露出意外和愕然的神情,然後他看到了季臨冷峻臉上突然柔和下來的表情,這讓他更加意外和愕然了。
他認識季臨那麼多年,幾乎是第一次在他臉上見到這樣的表情,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季臨懷裡的女生,他想,季臨一定很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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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臨和白端端在大堂擁抱後短暫的分開,然後一同上了電梯,季臨的樓層在二十樓,兩個人出了電梯好像花了最大的克制力走到了房間門口,然後在季臨掏房卡的時候這種自製力就崩盤了,季臨一隻手摟著白端端,一隻手刷房卡,一邊俯身凶狠地吻她,“嘀”的一聲,然後季臨近乎粗魯地踹開了房門,他仍舊摟著白端端,加深了這個久別重逢般的吻,兩個人就靠在剛關上的房門上,白端端的背抵著微涼的房門,嘴唇上卻是反差最強烈的熱-烈-纏-綿。
不需要言語,想念和愛意已經從兩個人不願意分離的唇瓣上互相傾訴。
白端端就用剛被吻過的飽滿的紅唇,濕漉漉的黑眼楮看著季臨,季臨像是花費了此生最大的自製力,他移開目光,然後用手覆住了白端端的目光︰“明早六點還有會議,商討對策,八點正式第一次與勞動者代表會談。”
白端端崛起嘴唇透過季臨手指的縫隙看著他。
所以呢?
季臨的聲音帶了點喑啞︰“你再這樣看我,我們今晚都不用睡了。”
季臨放下手,親了親白端端的眼楮︰“你乖點。”
他的聲音帶了淡淡的喘息︰“這個案子,我不能分心。”
白端端卻直勾勾地看著季臨︰“你知道上//牀可以分散壓力的對吧?很多時候上-完-牀狀態更好。”
季臨瞪著白端端,然後這不解風情地男人直接捂住了白端端的嘴。
然後在白端端的怒目而視裡,他輕柔地吻了吻她的臉頰︰“是能分散壓力,但和你,我不想只是為了分散壓力,所以現在不行。”
垃圾直男,雖然這麼直白的拒絕了自己,但白端端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跳的心律失常了。
不行就不行吧,白端端推開了季臨︰“那說說案子吧,這個案子,為什麼不告訴我?到底我是你的女朋友還是容盛是你的男朋友?我竟然還要從他嘴裡知道你接了這麼一個案子。”
事已至此,季臨也知道白端端已經知道了納米公司的這個案子,他自知沒有再掩蓋的必要,只是垂下眼楮︰“容盛真是嘴巴大。”
“所以你幹什麼不告訴我?要是想象力豐富一點的人,都可以腦補出你隱瞞行程和工作內容,實際背著我在外面亂-搞了?”
“不會亂-搞。”季臨看了白端端一眼,“只和你。”
白端端臉紅了,她虛張聲勢地瞪了季臨一眼︰“那你為什麼隱瞞?”
“端端,我不是萬能的。”季臨有些局促地移開了視線,“我也會輸的。”
季臨頓了頓,有些乾澀道︰“這個案子,目前的證據幾乎全部滅失,對方做的有備無患,手法老道,我的當事人發現時已經太晚,介入時已經沒有任何證據可進行保全,目前完全沒有取證突破口。”
他抬頭看向白端端︰“很大概率,我會輸。”然後他撇開視線,“我不想你看到我輸。”
白端端心下酸澀︰“所以你就像個傻子一樣全部自己扛嗎?”她在季臨面前蹲下,捧著他的臉,“可你就算贏不了,在我心裡也是最棒的啊。”
“這個案子,我想在你身邊陪著你。”白端端握住了季臨的手,“未來所有的案子,我都陪著你,陪你贏,也陪你輸。”
季臨突然有點失笑︰“你怎麼不說,陪我一直贏下去,怎麼沒說相信我不會輸?”
“律師不是神,每個案子案情不同,證據保全程度不同,就像醫術再高的名醫,也救不了所有的病人一樣,人生在世,只要從業,有贏就有輸,但全力以赴,竭盡所能,輸也輸得漂亮,問心無愧就好。”白端端看著季臨,“沒什麼輸不起的。”
她眨了眨眼楮,輕聲道︰“就算這個案子和你父親的情況相似,但……你知道的,我們不是全能的,如果輸了,也沒有必要自責和有壓力,這不怪你。”
雖然只是寥寥數語,但季臨已經完全明白了白端端心裡所想。她在擔心自己,擔心自己被拖拽回過去壓抑痛苦的經歷裡,擔心自己走不出來。
她擔心的也確實沒錯,季臨不告訴白端端,一來不想讓她看到自己輸,二來也不希望自己這些負面情緒影響到她,對於這個與自己父親案子幾乎完全相似的案子,季臨其實並沒有表面那樣鎮定,他內心確實帶了焦慮和壓力。
因為太相似,以至於真的不想輸,當初面對自己父親困境時的無能為力,季臨不想再體會一遍了。
大部分女生能在這個時候體諒並且給予感情的支持,已經是非常難得,然而白端端到底並非一般的女生,幾乎很快的,她直接進入了工作模式,與其陪著季臨消磨時間,不如陪著他一起戰鬥。
“一個人有時候會有思維局限,今晚不如我陪你一起理一理證據和細節,說不定可以發現突破點。”
白端端非常雷厲風行,幾乎剛說完,她就真的拿起季臨桌上的材料開始細細核對,一邊開始整理思路,一分鐘也不帶浪費的,簡直讓季臨懷疑剛才向自己提出危險佑惑要求的根本不是一個人。
只是白端端這麼專業,季臨自然也沒再分神,兩個人還真的認認真真開始對當下的材料進行交叉復審,妄圖找出對方證據上的瑕疵。
只是很可惜,這幾個高管顯然是有備而來,而季臨的客戶平日裡對合同流程和管理這塊又不在意,以至於勞動合同的簽訂除了書面備份外,根本難以找到郵件流或者別的溝通記錄等佐證。
……
不論季臨和白端端多努力,還是沒辦法。
根本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雖然你的客戶告知你他們的勞動合同都是一式兩份,公司存檔一份,勞動者本人持有一份,但一旦勞動者想訛那個雙倍工資,完全可以藏著自己的那份不提供,或者直接銷毀自己那份,那公司根本沒辦法舉證曾經簽過合同,畢竟這公司合規管理漏洞太多了,合同存檔除了書面的外,甚至連個電子掃描件也不做備份,更別說簽勞動合同之前和勞動者有留下任何證據了。”
季臨對此也相當頭大︰“當初他們的勞動合同模板裡,我就建議勞動合同一式四份,公司持三份,勞動者一份。這樣不僅便於存檔管理,一旦出現丟失損毀,也還有備份,但是公司負責人覺得四份合同大可不必,當時公司初創期,租的辦公室很小,覺得每個合同需要存檔一式三份太佔地方而且浪費資源,所以最終堅持只在合同裡規定了一式兩份,公司方只有一份原件。”
“而因為當初創業初期根本沒有法務部,人事部門的員工流動xin也非常大,工作交接壓根沒做好,整個行政工作簡直一塌糊塗,就算這幾個高管沒有蓄意損毀勞動合同,我估計也有不少合同在搬家和保管交接裡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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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事實已經如此,過去的一切已經沒法補救,千金難買早知道,這類早期時的合規問題也算是創業成長型企業最容易踩進的雷區,如今又被這幾個有心的高管蓄意利用放大,饒是季臨,也確實沒有辦法力纜狂瀾。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明天的談判。”季臨揉了揉眉心,“明天早上六點我會先和公司負責人開會確定下方案,八點開始就會和勞動者代表進行第一輪會談,但恐怕形勢不容樂觀,這些勞動者代表難保不會獅子大開口,畢竟如今納米行業好找工作,目前企業陷入了資金困境發不出工資也是事實,人的趨利xin都會抓住這個機會最後再榨乾公司一筆的,何況這種群體-xin-事件,一旦偶人煽風點火,情緒很容易蔓延……”
正如當初自己父親案件裡的那樣……
季臨說到這裡,漸漸放低了聲音︰“如果不能贏,我能做的,也只是盡全力談判降低公司的損失和支出了。”
只是雖然嘴上和白端端保證自己情緒沒問題,不會因為這個案子就影響心情,然而季臨並非聖人,他多少還是有點挫敗,只是很好地掩蓋著。
*****
夜已經深了,季臨本想幫白端端再開個房間,然而白端端卻擺明了準備賴著不走。
“我不要,我特意飛c市,結果到頭來還開第二個房間被男朋友趕出去住隔壁,我不要面子的啊?”白端端坐在牀上,黑亮的眼楮盯著季臨,“我不走,我就要和你一起住。”
季臨抿了抿唇,有點拿她沒辦法,他有點無奈,隻壓低了聲音︰“和你睡一起我會睡不著。”
“誰說要和你一起睡啊?”白端端卻是眨了眨眼,“我睡牀上,你睡地上。”
“……”
白端端看了一眼季臨︰“我剛看過了,這酒店衛生打掃得挺好的,地上很乾淨,我給你再要兩牀被子,一牀墊在地毯上,一牀蓋著,多完美啊。”
“……”
“好了,就這麼說好了,快點快點去洗澡,我困了,我要睡覺。”
季臨有時候覺得很無奈,自己遇到白端端,好像從來只有束手無策一條路,她就大大咧咧坐在自己的大牀上,擺明了準備雀佔鳩巢,可季臨一點辦法也沒有,她穿著白色的毛衣,不說話隻用漂亮的黑眼楮看向你的時候,乖巧的不像話,就算明知道白端端的乖巧都是一張皮,可季臨還是一句重話都舍不得和她講。
他沒想到自己成了合夥人,有朝一日竟然還要睡地上……
季臨又好氣又好笑地洗了澡,然後看著白端端忙前忙後地給自己鋪“牀”,心猿意馬又有些恍惚的甜蜜。
在他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時候,心裡剛才那些挫敗感、不安還有愧疚的壞情緒,都被白端端擠壓到了不知名的角落,眼下心裡充斥的,都是甘之如飴的甜美。
什麼也不做,光是和白端端在一起,就很好。
無關欲-望,卻很滿足。
等關了燈,季臨就躺在軟軟的“牀鋪”上,聽著大牀上白端端微微翻身的聲響。突然就覺得已經足夠幸福。
輸掉就輸掉,白端端說的沒有錯,輸並不可恥,自己不是神。
……
季臨閉上了眼楮,妄圖說服自己入睡,只是牀上傳來了白端端的聲音——
她壓低了聲音︰“季臨,你睡了嗎?”
還沒等季臨回答,她就徑自委委屈屈道︰“這牀的席夢思不舒服,讓人腰疼,我睡不著……地上舒服嗎?”
地毯上鋪上被褥,倒是既柔軟也舒適,季臨當即便道︰“地上還可以,你要不要換到下面來?”
黑夜裡,白端端的聲音軟綿綿的,她帶了點撒嬌似的鼻音︰“好呀。”
然後還沒等季臨反應過來,溫香軟玉般的身體就撲進了自己懷裡,季臨幾乎是下意識抱住了白端端,夜間的酒店十分安靜,這個剎那,季臨甚至覺得能聽見自己胸腔裡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可惜懷裡的始作俑者一點自覺也沒有,她拍了拍被褥︰“真的是地上比較舒服呢。”
季臨輕輕推開了白端端,乾巴巴道︰“那你睡地上。”他幾乎像是被人追趕地想跑,“我去牀上。”
結果白端端拽住了他的衣角,她聲音還是軟軟的,但不太講理︰“牀上不舒服啊,你也不許去牀上睡。”
“……”
“你也陪我睡地上。”她得寸進尺道,“我平時在家裡晚上要抱個熊睡的,今天沒有熊,那你來當我的熊。”
季臨剛想拒絕,就聽白端端委委屈屈道︰“不然我睡不著。”
“……”
於是季臨最終還是和白端端一起睡在了地上,只是他也並沒有睡不著,白端端鑽在他的懷裡,她的氣息縈繞在自己周身,讓季臨史無前例的覺得安心,他很快進入了睡眠。
而最後醒來的時候,他發現不是白端端抱熊一樣抱著他,反而是他抱著熊一樣抱著白端端。
季臨知道,其實白端端撒了謊,需要熊才能入睡的從來不是她,她根本不需要,然而在這樣特別的夜晚,在這個案子的前夕,自己卻需要白端端才可以入睡。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奮力碼字的我……
今天小劇場寫不出惹…嗚嗚嗚
孟欣女士將擁有獨家番外,大家不用太關心她的血壓哈哈哈哈哈哈
應該可以五天內正文完結,看我肝的速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