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終歸不是長久之計。
活了大半輩子,肖雪自認為自己已經看得通透,可到了自己這裡,她卻比誰都艱難。
他們都老了,沒有那麽多花裡胡哨的手段。
夏父的短信一條接著一條地往手機上發,內容很長,無非是在訴說這些年兩個人之間的夫妻感情。
他似乎還是無法相信那天晚上肖雪說出的一番話……
今夜,夏父又來了。
肖雪臉上的表情偽裝得很好,在安年和傅擎深面前,她亦如往常。
可當熱鬧歸於平靜,只有兩個人的時候,肖雪卻壓低嗓音輕聲道:“準備一下吧,什麽時候把婚離了。我這個年紀了,不求其他,給我一個安心養老的地方就行。”
那一刻,望著妻子平靜的臉龐,他這才意識到了肖雪是在說真的。
無言的恐懼湧上心頭。
他活了大半輩子,面對任何時候都沒有這樣惶恐無力過……
但此刻。
他陡然落寞,還在求最後的掙扎:“今晚跟我回家,我們需要好好聊聊。”
肖雪冷冷地看著他:“話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
肖雪微微挑眉。
夏父輕吸了一口氣:“這場報復。”
肖雪嘴角一勾,忘了身在何處,她眉眼間帶著一絲報復後的快感,整個人都變得不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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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了咬牙,眼底帶上滔天的恨意:“從你在醫院不相信我,把我當成神經病,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的時候!”
夏父胸腔內湧上無盡的悲痛,他從沒想過居然會是這樣。
肖雪的xin子是出了名的溫柔賢惠,他從未有一刻在她臉上看到過這樣的恨意。
這幾天他沒有來打擾肖雪,他想讓他們都冷靜一下。
可現在看來……
肖雪眼底噙著淚水,她眼神變得茫然恐懼:“這些年你為了你的工作,你疏忽我,你不信我……我和你之間的夫妻關系,不過是個軀殼而已!我們還守著這軀殼做什麽?”
安年走到門口的腳步停頓……
肖雪那幾句話提高了嗓音,一時間,彷彿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說完之後,肩膀垮下去,最後只剩下一句。
沉重的,在歲月的長河中,在她日複一日的夢魘中,無數上演過的話。
“既然這樣,分開吧,我不想再守著這個軀殼過余生了。”
安年瞳孔睜大,她前幾天就察覺到了肖雪和夏父之間的關系有些不同尋常,但她卻沒想到會演變成這樣。
夏父雙手掩面,那一刻,他眸底滿是滄桑。
“小雪,我知道這些年是我對你關心不夠,我錯了。可是,你對我真的很重要,這個家不能沒有你。”
肖雪不怒反笑,嗓音裡透著絕望。
“夏威,你知道嗎?你其實本該有另外一個孩子……”
夏父嘴唇顫抖著,他不知道!他什麽都不知道,這一刻,他心底生出很大的恐懼。
他甚至想要抬手去蒙住肖雪的嘴唇。
他怕了……
他怕自己接下來會聽到什麽無法承受的話語。
可他無法制止。
肖雪開口了:“我連自己的第一個孩子都沒能保護好,哪還敢奢求第二個呀?當時我一點都沒猶豫就去了醫院……”
“我啊……”肖雪眼圈兒泛紅,嗓音壓低,“為了讓自己記住這個教訓,沒打麻藥就流了產……”
什麽時候。他為什麽不知道?
“看你這副表情,真是可笑啊……”
肖雪身體微微虛晃,一個人獨守著偌大的夏家山莊,聽著周圍人喊她一聲夏夫人,她孤獨了那麽多年。
那些歲月靜好的時光下,究竟掩埋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心痛?
夏威不知道!
他的心裡,這輩子,只有工作,只有錢……
他何曾真正地關心過身邊的妻子?
一時間,夏威愧疚難當,他甚至不相信肖雪這番話是真的!
她或許只是說出來報復自己。
只是這樣吧?
“作為你的妻子,和你同牀共枕多少年?夏威,你慚愧麽?你覺得自己失敗嗎?”
“你甚至不知道我流過產,不知道我的抑鬱症有多嚴重,不知道那無數個黑夜中,我有那麽焦躁難安睡不著。”
“這些年……我忍著,我一直忍,每天都在忍,如果我和年年沒有相認,我這輩子估計就這樣半夢半醒的過下去了……”
“可現在……”肖雪微微眯眼,蒙了一層水光的瞳孔中浮現一絲笑意,如波濤洶湧的海水中尋得的一根浮木,她大口的呼吸,那種被人扼住喉嚨的感覺一點點緩過來。
她像是又重新活了過來!
她看到了光。
“現在,我有年年……有小孫女兒,還有小晴,我不用再忍了,不用了,再也不用了……啊哈哈哈……”
肖雪臉上浮現那樣癲狂暢快的笑。
見慣了她總是雲淡風輕,嘴角掛著一絲得體溫柔的笑,肖雪此刻的模樣落在夏父眼中讓他心生恐懼。
他再顧不得肖雪說了什麽,他踉蹌著步子小心翼翼湊上去。
肖雪的身子如風中殘葉,幾乎站不住。
他想抱抱她。
可肖雪猛地將人推開——
安年在這時立刻推門進去。
肖雪這副模樣在那一瞬間和腦海中的自己相吻合,她雙眼泛紅,猛地上前緊緊抱住了肖雪。
“媽——”
“媽……”
“是我,心……心兒,夏心兒……你的年年。”
肖雪唇瓣顫抖著。
這樣一場全神貫注投入往事的博弈終究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氣。
在安年跑過來的那一瞬,她像是尋到了可以依靠的東西。
她緊繃的身線陡然放松……
“年年……我的年年……”
“媽……”
夏威是被傅擎深拉走的。
“爸,媽以前有沒有這種情況?”
夏威愣了片刻這才從剛剛的事情中回神。
也許是傅擎深的身份,他一開始顯得有些端莊……
可當腦海中浮現肖雪剛剛的模樣時,他雙腿一軟,顫抖著手扶住茶幾。
傅擎深扶著他坐在了沙發上。
夏威微垂著頭,眼底一片猩紅,半晌,他輕輕搖頭:“沒有……她從來都沒有這樣過。”
肖雪的狀態傅擎深覺得很熟悉。
他道:“爸,你有沒有想過媽這生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