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發佈時間: 2024-02-01 08:4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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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破陣

半晌,王霸終於忍不住開口:「你說的什麽陣……是什麽東西?」

「行軍列陣,將領當學會用兵布陣,兵陣本就是跟著奇門遁甲而化改。」禾晏道:「只是說來話長,不過眼下這個陣……」

「怎麽?」石頭問。

「幷非兵陣,只是普通的八卦陣而已。」禾晏答道。

她確實不明白,這裡怎麽會突然多了道陣法。上山的時候可沒有這東西,王小晗他們也沒遇上,看來是獨獨爲他們,或者說是爲她準備的,可到底是爲什麽?

「那你……能走得出去嗎?」江蛟盯著她的臉色,問道。

「當然。」

這下,黃雄也詫异了,「你連這個都會?」

禾晏微微一笑:「略懂而已。」

她的「略懂」,一般都是「很懂」。衆人都無話可說。禾晏知道,山上定然隨處都有監員藏在暗處觀察他們的情况,此刻她的言行想必也被暗處的眼睛盯著的。絕不可透出自己「不行」。

或許肖玨特意爲自己布陣就是爲了考驗她的水平?畢竟從沒見過「爭旗」到最後,還要破陣的。看來想要進九旗營果真不是件簡單的事,倘若九旗營裡的人人都會破陣,那九旗營還真是不簡單。肖玨有這麽一隻鐵騎,難怪戰無不勝。

她這麽想著,便道:「你們跟著我,我如何走,你們就如何走,千萬別踏錯一步。」

禾晏難得這般嚴肅,江蛟他們登時也不敢大意,便跟著禾晏的脚步,慢慢往山下走。

黃雄邊走邊道:「禾老弟,你這手又是跟誰學的?」

禾晏笑道:「師從高人。」

「我想也是,」黃雄點了點頭:「你的師父,一定是個絕世高手,要不你怎麽什麽都會?」

禾晏低頭笑了笑,沒有回答。事實上,飛鴻將軍在戰場上驍勇善戰,幷不是什麽稀罕事。世上從來不缺不畏死的英雄,她雖然身手不錯,却也到不了天下第一的地步,更勿用提以一人之力戰群雄。飛鴻將軍最擅長的,應當是排兵布陣。

她的師父,的確是個絕世高手,但她作爲一個女子,體力方面,體格方面,到底天生及不上男子。人要懂得揚長避短,若學會排兵布陣,調兵遣將,比她一人去戰場上厮殺能耐的多。她的師父最擅長奇門遁甲,她便學來同兵法相結合,終於成就一代名將飛鴻。

將領當學會練兵布陣,但九旗營的人爲何也要學這個?禾晏百思不得其解,找不到頭緒,便也只能先作罷,往山下走去。其實她也可以直接在此破陣,將陣法毀去,但禾晏幷不敢確定這陣法究竟是不是爲她準備,萬一是爲別人準備的,她這般自作多情的毀去了,後來的人怎麽辦?

所以她便帶著江蛟他們循著生門出去了。

這陣法於她不過易如反掌,駕輕就熟,落在暗中觀察的監員眼裡,可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馬大梅和梁平此刻正藏在暗處,見禾晏一行人遠去,二人張了張嘴,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驚异。

「他……他就這麽走了?」梁平結巴了一下。

「視若無物……」馬大梅道。

禾晏甚至都沒有停下來思考,也沒有想想如何破陣。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怎麽走出去。他們新兵裡竟然出了這麽一個人物,到現在爲止,似乎沒有什麽可攔住他的。

這本來該是件好事,英雄少年,超群絕倫,換了誰帳下有這麽一位好漢,都要覺得是幾輩子攢來的運氣。只是,如今情勢複雜,上回看沈總教頭的意思,却不知是福是禍了。

叢林茂密,半個太陽已經沉下山頭,禾晏一行人也走出了陣法。她停下來,回頭看去,那些用石頭和枯枝搭成的陣法已經模糊的看不大清楚了。

「咱們這是走出來?」王霸問。

「不錯。」

王霸高興起來:「他姥姥的,這回可沒什麽攔我們的了吧?我估摸著再走小半個時辰,應該就下山了。」

江蛟也有些高興,「總算快結束了。」他看禾晏仍然張望身後,就問:「有什麽不對?」

「沒有。」禾晏搖了搖頭,她還是覺得這個陣法來的莫名其妙,之前雷候同她交手時,也有些許异樣的地方。這些不適像是細小石子掉進了靴子,烙人的慌,讓她心裡難以生出喜悅,只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有些不安。

「天快黑了,咱們還是早些下山吧。」黃雄道。

禾晏收回思緒,只道:「走吧。」

……

太陽沒過白月山,墜入五鹿河,半個身子沉入江河中,水面被夕陽浸的如血色燦爛,泛著粼粼波光,彷彿女子的妝匣被打開,珠玉灑了整整一面。

屋子裡一壺茶,已然凉透。

正是傍晚,風細簾青,秋色遠近。對弈的二人,一人神情難掩焦灼,一人平靜無波。

有人自門外走進,道:「第一支隊伍下山了。」

沈瀚朝飛奴看去,等著飛奴說出人的名字。

「是禾晏。」

三個字,沈瀚身子微微後仰,整個人鬆弛下來。

這個結果,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他一早就猜到是這個結果,但又有些懷疑,如今總算證實了,一時間有些茫然。

黑子落定,面前的青年抬起頭來,淡道:「你輸了。」

沈瀚:「……都督棋藝高超,我自愧不如。」這半日,他就沒贏過一次。

倒也不知道肖玨如何有心情這般下棋的。

「都督,他們下山了,是否要現在論功行賞……」

「不必,」肖玨勾了勾唇,「杜茂看著辦,五日後是中秋,中秋夜行賞。」

「前鋒營的事,是不是就讓禾晏進了?」沈瀚遲疑的問。禾晏已然奪得第一,自然該進前鋒營。可他身份令人懷疑,眼下敵友未清,這樣貿然答應,是不是有些不好?

「不,」青年站起身,看向窗外的桂樹,桂樹開了花,香氣撲鼻,同他在一處,襯的君子如玉,良夜風情,他道:「讓雷候進前鋒營。」

……

過陣之後,從山上下來,到達衛所,也不過半個時辰。

演武場外晃著幾盞火把,一切平靜如往昔,沒有守在門口的教頭,不見心裡想的那般熱烈慶祝的畫面,幾人面面相覷。

「我還以爲有慶功宴,」王霸有點不滿:「怎麽什麽都沒有?」

正說著,演武場裡有人看到他們,往這頭走過來,等走到跟前才看清楚,這人是杜茂。

杜茂不如早上送他們時那般激動了,神情很平靜,看見他們就問:「旗呢?」

禾晏從懷中掏出那一大把旗幟,她的懷裡都被這東西弄得鼓鼓囊囊的,陡然遞給旁人,輕鬆了不少。

杜茂數了數,「二十面?」

「不錯。」江蛟還有些激動,忍不住開口道:「我們應當是第一吧?」

「是第一。」杜茂點了點頭,將旗幟收好,對幾人道:「先回去洗個澡歇息,明日上午可多休息一個時辰來演武場,今日辛苦了。」

仍舊是沒有要論功行賞的意思,王霸問:「就這樣?」

杜茂看向他:「那還要怎樣?」

這話王霸沒法接,莫名有些委屈起來。杜茂道:「我先回去跟總教頭覆命,別在這待著了,一身汗,洗洗吃點東西吧。」說罷,便也不顧他們幾人,轉身走了。

委實無情。

看著杜茂的背影,幾人只覺得夜風都凉了幾分。王霸見杜茂走遠了,才敢指著他的背影問:「不是,他這是何意?就把我們撂這不管了?總得給個交代吧!合著咱們辛苦了整整一日,就是白忙活!」

黃雄和江蛟也有些失望,倒是石頭說話了,他道:「許是不在今日論功,畢竟還有新兵沒下山。」

「不錯。」禾晏也是這樣認爲,「不知最後一隻新兵下山是什麽時候,况且教頭商量彩頭,也要商量一陣子,不是立刻就能想得出來的。」

王霸看她一眼,酸溜溜道:「你當然不在乎,你的彩頭——進前鋒營肯定十拿九穩,自然能這麽說。」

「等我進了前鋒營,就去給你弄兩壇好酒。」禾晏拍著他的肩膀,鄭重其事的道。

王霸把她的手甩開,哼哼了兩聲:「管你怎麽說,爺爺我要回去了!」

他們幾人本就不住一個屋,在演武場就此分道揚鑣。禾晏與石頭回到屋裡時,原本安靜的屋子霎時間熱鬧起來。

小麥第一個衝上來,撲到石頭面前:「哥!怎麽樣怎麽樣?得了幾面旗?排的了第幾?」

石頭罕見的露出一絲笑意,道:「全部。」

屋子裡怔然了一刻,陡然間歡呼起來。禾晏差點被抬起來丟到天上,聽得洪山誇張的大喊:「全部?你們也太拼命了!阿禾,你可以呀,這次又是第一,我看再過不了多久,你就不住這屋裡了。聽說前鋒營裡的兵吃的睡得都比我們這好,哎,妒忌死我了!」

「石頭,禾大哥,你快跟我們講講,你們是怎麽奪旗的?」

「就是,山上那麽多新兵,有沒有打一架?打的痛快不痛快?」

「都拿了二十面旗,那能不打架麽?我看你們好像沒怎麽挂彩啊,其他人都這麽不能打的嗎?」

吵吵嚷嚷的不行,禾晏只得道:「諸位兄弟,容我們先吃點東西,喝點水,慢慢跟你們說,莫急莫急。」

這一說,竟也就說到了夜深。

外頭又聽得那些新兵陸陸續續的下山了,一個都沒少。禾晏心中才鬆了口氣,待到深夜無人時,得了空偷偷跑到河邊無人的地方沐浴。

漫長的夏季終是過去了,河水漸漸也開始透出凉意,身子沒進去,禾晏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她心中有些擔憂,如今夏秋日還好,到了冬日,她不好和新兵們一道去淨房衝凉,這河水不知道會冰凉成什麽模樣。凉倒是其次,只是待到那時,又該用個什麽藉口,來解釋不用熱水偏要去河裡洗凉水澡這件事呢?

旁人會覺得她腦子有病吧!

所以說,還是得儘快進九旗營才行。肖玨既不缺銀子,又是少爺出身,想來不會虧待他的心腹,總歸比現在方便一點兒。

身子漸漸適應了凉意,禾晏往身上撲了點水,拿小麥給她的胰子抹了抹。

新兵都已經全部下山了,不曾聽到有人落下的消息,這也就說明,下山路上的那個陣法,應當是在禾晏他們走後就被撤掉了。陣法果真是爲自己準備的,禾晏心想,肖玨還真的是想她進九旗營,刻意考驗她的資質。既如此,她通過後,想來肖玨對她應當算滿意,進九旗營的事十拿九穩。日後還需多表現表現,這樣肖玨對她越是滿意,就越能成爲他心腹,最好是左右手,離不開的那種。

就是今日那個雷候,同他交手,禾晏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她想來想去也想不出究竟是什麽地方不對,此刻亦是如此。便只能搖著腦袋,想著乾脆再過幾日找個什麽理由再和此人切磋,或許能搞清楚症結所在。

但此人下手毫不留情,還得防著才是。

禾晏將沫子衝乾淨,拿布擦拭乾淨身體,才穿上衣服往屋回走。自從上次在五鹿河邊撞到肖玨以後,禾晏每次沐浴,都要走得很遠很遠,免得再撞上他。想來想去,她這個新兵,過的也真是很謹慎了。

……

第二日,所有前一日上山的新兵們都在帳中休息一個時辰。程鯉素來找禾晏了。

程小少爺給禾晏帶來了兩個圓溜溜的石榴,盤腿坐在她的塌上道:「我昨日到了晚上才知道你們去爭旗了,我舅舅將我在屋裡鎖了一天,我抄了一天書。我要是知道,我就來看你們了。」

他凑近禾晏,「我聽說大哥你得了二十面旗幟,這回就是凉州新兵裡的第一。」

禾晏笑眯眯的扳開程鯉素帶來的石榴,石榴又大又圓,裡頭已經熟透了,扳開來,粒粒如紅晶,看著就叫人口舌生津。禾晏撿了幾粒吃,一邊回答:「不過是運氣好,僥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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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什麽都好,就是太謙虛了!」程鯉素正色道:「這怎麽能叫運氣好呢?你本就厲害!」

「那我這樣厲害,」禾晏有心想從他嘴裡套個話,就看著他笑問:「你說能進九旗營嗎?」

「那是……」當然兩個字,被程鯉素硬生生咽下肚子。

本來麽,這是順其自然的事,再正常不過了,可程鯉素還記得前不久,肖玨從他嘴裡套出話時,對禾晏的態度,可不像是欣賞。

「我覺得,大哥你已經向所有人都證明了一件事,你是凉州衛第一,毋庸置疑。」程鯉素小心的斟酌著語句,「但凡普通人,都會選你進九旗營的。」

他話已經暗示的很明白了,「但凡普通人」,但肖玨可不是個普通人,所以結果是什麽,誰也說不好。

禾晏幷未察覺程鯉素話中的陷阱,大約也是對自己太自信了。畢竟這回爭旗,她已將所有旗幟收入囊中,這已經足够說明她有多厲害了。况且在整個爭旗中,禾晏仔細回想一番,亦覺得自己表現十分出色。既會用人,也會設伏,既會取巧,同雷候對戰的時候也沒輸。就連肖玨最後附加的那個陣法都給輕描淡寫的破了,禾晏覺得,就算在肖玨現在的九旗營裡,自己也排的上數一數二。

如此良才,肖玨怎麽會放過。

她心裡極美,是以也就沒看出來,她越是表現的高興,程鯉素就顯得越是心虛。

「不過,你可知道論功行賞是在什麽時候?」禾晏問,「昨日沒有,今日沒有的話,應該也就在近幾日。你同你舅舅形影不離,總該知道一二。」

程鯉素鬆了口氣,這個問題他能答得上,就道:「不是快中秋了麽,八月十五那一日夜裡,軍營裡論功行賞。」

禾晏微微怔住:「中秋?」

「是啊,」程鯉素嘆了口氣,「時日過的真快,我感覺自己來凉州也沒多久呢,就到中秋了。」

禾晏看著他,這個向來神采奕奕的小少年臉上難得顯出幾分憂色,禾晏問:「你是想回家了?」

那憂色迅速變淡,淡的讓人懷疑它剛才究竟是否出現過,程鯉素一甩袖子,聲音憤憤:「怎麽可能?是凉州的風景不好,還是舅舅長得難看?我爲何要想家?我在這裡簡直太快活了!我才不要回去定親!」

禾晏:「……」

孩子在這個年紀,大約總是嚮往自由些。

程鯉素轉向她,問:「大哥,你呢?你想回去了?」

少年垂下眸,側身而過的陰影教人難以看清楚他的神情,她的聲音也是含笑的,帶著一絲微不可見的惘然,道:「還好,我不太想家。」

……

接下來幾日,一切如常,關於爭旗的談論,只是在新兵私下裡熱鬧,衆人談論著這次的頭名究竟會得到什麽樣的嘉獎。教頭們倒是十分平靜,且口風很緊,一點透露都沒有。越發激的人抓心撓肝。

秋月一日比一日圓滿,轉眼間,四日過,中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