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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夫人是正四品的命婦, 按理說是可以覲見皇太后的。
尤其她又多了一層身份,是五皇子的外祖母。
只是鐘家做人低調,從不在人前宣揚此事,再加上中間還有賢妃, 當年賢妃把五皇子養在身邊,是發生在建平帝還未登基之前。
在其登基後, 五皇子就養在賢妃身邊, 久而久之, 不是有心人宮外極少有人知道這件事。
但傅太后知道, 而且最近宮裡的機鋒她也都看在眼裡, 只是歲數大了, 也懶得去管這些事。
可鐘夫人突如其來的求見,著實顯得有些异常, 本來太后這陣子鳳體不適, 是不見外命婦,今日却破例見了鐘夫人。
太后賜了座,鐘夫人本來坐下了, 却又聽太后說讓人上茶時, 撲通一聲在地上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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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
「這是怎麽了?念慈,快把鐘恭人扶起來, 有話就說話,怎麽突然就跪上了?」
鐘夫人匍匐在地,未語泪先流。
「實在是臣婦所說之言,難以啓齒, 太后就讓臣婦跪著說吧。」
鐘夫人怎麽都不願起來,念慈無奈只能收回手,傅太后深吸一口氣,往後靠進鳳座裡。
「那你就說吧。」
鐘夫人磕了一個頭,才徐徐說出來由。
「臣婦只有一女,姓鐘,名淑鈺,年方十六被選入東宮,服侍在太子殿下身邊。小女xin格溫順,秀外慧中……其實當初臣婦本不想讓女兒入宮選秀,無奈她爹堅持……誰知小女命薄,在誕下五皇子後沒多久就歿了。
「爲此,臣婦沒少埋怨丈夫,怨他爲何要讓女兒進宮。可事情既已發生,能爲太子殿下綿延子嗣,也是小女的福氣,只是她命薄,沒福氣去享這份福,漸漸臣婦倒也釋懷。又思及五皇子孤苦無依,但見殿下爲五皇子選了養母徐良媛,賢妃的賢名,宮裡宮外都是知道些的,漸漸臣婦連這最後一份心也放下了……
「臣婦想著養母難爲,又怕五皇子念及生母,壞了和養母之間的情分,平時哪怕入宮在宮宴上見了面,也多是默默關注,不敢上前攀談。只當五皇子的外家是徐家,而不是鐘家,只要對五皇子好,我鐘家是絕無怨言的。」
鐘夫人這段話幷不長,却條理分明,且一片拳拳之心,讓人感同身受。
可傅太后知道還有下文,事實上在場的人都能聽出,鐘夫人定有後話要說,才會說出這些話。
「不巧,前些日子鐘府買了一批下人,這些人中有一家三口,而那個婦人正是當初服侍過小女的宮女,因夫家遭遇橫禍,無奈一家三口自賣其身。本來臣婦是不知道的,還是家中下人與其攀談,才知道這中間的由來。
「小女的芳華早逝,這些年已經成了臣婦的心病,聽聞此婦人當年在東宮侍候過小女,就將她調到身邊,想聽聽她講訴些小女在宮裡的事。也不知這叫翠柳的婦人是被臣婦一片愛女之心感動,還是心中有愧,就告訴了臣婦一個秘密,而這秘密正與小女撒手人寰有關。」
傅太后不禁深吸了一口氣,直到摸到了茶盞,才稍顯鎮定些。
到底是歲月不饒人,以前她何等場面沒見過,現如今竟需要借外物的才能掩飾心情的起伏。
傅太后喝了口茶,才道:「你繼續說。」
而此時鐘夫人已經抬起頭來,滿面泪痕,神情激動。
「鐘家可以不認外孫,可以强忍血親在前不相識,但鐘家决不允許鐘家的外孫認賊作母。當年小女之所以會香消玉損,與賢妃娘娘有脫不了的關係,而賢妃娘娘想小女死的目的,正是爲了撫養五皇子。如今那翠柳就在神武門外,太后可宣來詳問,就知曉臣婦有沒有信口污蔑賢妃娘娘。」
說完,她重重磕了一個頭後,就匍匐在地再不出聲。
傅太后心裡咯噔一聲,忍不住揉了揉額角:「鐘恭人先起身,哀家這便命人去宣那翠柳,如若真如你所言,哀家定會與你做主的。」
很快翠柳就被招去寧壽宮了,而此時宮裡幷不知曉發生了這等事。
就在宣翠柳覲見的同時,太后已經命人去內務府調當年在東宮服侍宮人的名册,只是一查便知,當年服侍在鐘良媛身邊的貼身大宮女,正是名叫翠柳。
而此人也是當初親眼目睹鐘良媛過世之人。
之後等翠柳被招到寧壽宮後,先是一番問話和詢問,用來核實身份,一一都對應後,翠柳就把當初的來龍去脉交代了。
她因當初急著出宮和青梅竹馬成親,却苦於年頭不够手中又無銀,就受了徐良媛的收買,從中挑唆煽風點火,造成鐘良媛病情加重,以至於後來不堪重負而亡。
「惡有惡報,民婦雖出宮嫁人,却屢遭磨難,孩子生了四個,却隻養活了一個,父母也是先後因病去世,今年又因家鄉遭了洪水,無奈只能背井離鄉,實在活不下去了,才會自賣其身.
「却未曾想到竟被鐘家人買下。老爺夫人待下人溫厚,民婦實在受不住內心的譴責,才會道出實情,隻願太后能饒了民婦的小命,可憐民婦那小兒從小有病,都是民婦這個做娘的做了孽……」
翠柳伏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坐在一旁的盤兒却心下晦暗。
之前查出名册中確實有翠柳這個人,傅太后就讓人把宗琮請過來了,當時正巧宗琮就在景仁宮,所以盤兒也跟了來。
沒想到竟會看到一出大戲。就是大戲出現的時間未免太巧合,所以盤兒才心下晦暗。
她趁著空檔看了宗琮一眼。
宗琮緊皺著眉,顯然極爲不悅,似乎感受到盤兒正在看自己,他轉過目光看了她一眼。
盤兒衝他眨了眨眼。
現如今兩人差不多已經到了心有靈犀的地步,僅看對方的小動作,就能洞悉其心中所想。
所以宗琮自然很順利就解讀了她的意思——你怎麽看?會不會有什麽陰謀?
他乜了她一眼——你覺得?
盤兒又眨了眨眼——感覺有點蹊蹺,可實在真情實意。
沒見著太后都被動容了嗎?
不過傅太后這會兒可沒功夫去關注翠柳的說辭,皇帝就坐在她身邊,他當著面和皇貴妃『眉目傳情』,太后自然也不會漏下。
太后咳了一聲:「皇帝,你怎麽看?」
宗琮忙坐直了,順手又把打算放下的茶盞拎了回來,遮掩的拂了拂茶沫,却又再度放下。
「母后的意思?」
「這是皇帝後宮的事,自然是皇帝做主。」
「那要不這樣,把賢妃叫來問問?」
皇帝既然這麽說了,自然這麽辦了。
不多會兒,賢妃就被傳來了。
不過來的不光有賢妃,還有陳皇后和胡淑妃。
「臣妾見賢妃急匆匆往寧壽宮而來,還以爲是母后有什麽事,便跟著過來了,還望母后和陛下不要責怪。」陳皇后福了福身後,道。
胡淑妃笑得有些羞澀:「妾身剛好打算去坤寧宮和娘娘說話,既然碰上了,也就跟著來了。」
「既然來了,那就坐吧。」太后道。
這宮裡有什麽事是遮掩不住,沒瞧見寧壽宮前脚在神武門宣人,又去請了皇帝,後脚都知道肯定是生了什麽事。
確實發生了事,還不是小事。
聽完念慈的轉述後,徐賢妃就陷入震驚中。
她踉蹌地往後一退,呼道:「冤枉,臣妾冤枉,還望陛下和太后給臣妾做主。當年妾身隨侍陛下身側,人尚在西苑,怎可能淩空指使人讓人對鐘良媛下手,且臣妾的爲人,陛下和太后都知曉,臣妾怎可能做出這般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