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梟城渾身散發着令人絕望的氣息。
他不再有往日的風采，雙眼之中死氣沉沉，那曾經熠熠奪目的眼睛再無半點光。
他對着鳳毓凝慘淡一笑，一步步的後退，一步步的，離鳳毓凝越來越遠。
鳳毓凝的嘴巴動了動，卻還是選擇了沉默，她只看着他，看着他離自己越來越遠。
溫明月看着自己最疼愛的孫子要離開，忍不住痛聲大喊。
“梟城，你要去哪裏！”
厲嘯寒望着溫明月與戰敬昭，他看到他們眼中的淚水，看到他們眼中的痛。
他停下腳步，在原地跪下，向着溫明月與戰敬昭的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頭。
隨即，他將身上的所有物品都拿出來，車鑰匙、信用卡、身份證等等，凡是與戰家有關的東西，他都放在了地上。
“梟城！”
戰敬昭悲痛說道：“你這是做什麼！”
“這些本不屬於我，這些，都是戰家的東西，我……不配。”
他擡頭看着戰敬昭，明明嘴角帶着笑，可卻讓人心如刀絞。
“這三十多年的養育之恩我此生無以爲報，我知道我的身世也不配去報答你們的恩情，若是有來生，我做牛做馬再報答。”
他將東西一一擺放在地上，隨即起身，轉身徑直往外走去。
“梟城，你走了的話，你讓奶奶怎麼辦啊？”
溫明月盯着戰梟城的背影哭泣着喊道：“奶奶不在乎你是誰的孩子，我只知道你是我親自撫養長大的，養育之恩大過生育之恩啊，你怎麼能如此糊塗呢？”
“我養了你，你就是戰家的孩子，你就是我的孫子，等你爸爸將來去世，還得你養老送終啊，你若是走了，我怎麼辦？你爸爸怎麼辦？戰家又怎麼辦？”
戰梟城的腳步頓了頓，卻依然沒有停下，他已經走到門口，已經即將推開那扇門。
門外夜色如墨，像是個巨獸，隨時等待着吞噬一個人的靈魂。
“梟城，這些都不過是推斷而已，這……這你又沒與胡惟仁做DN檢測，誰敢說你就是胡惟仁的孩子？沒準，沒準任清當初抱走的那個孩子也死了呢？沒準，你是她後來又偷來的呢？”
戰敬昭結結巴巴說道。
明知道自己這番話沒有什麼說服力，可戰敬昭心中還是抱着一絲希冀。
“而且，我是瞭解胡惟仁的，他年輕時候不知道生過什麼病，所以在那方面一直都不行，你想，他做那事都不行，還怎麼生孩子？”
說到這裏，戰敬昭像是看到了希望。
“梟城，這其中一定是誤會，就像若雪說的，她當年是被人欺辱才懷了你，但你的父親很可能不是胡惟仁，很可能是其他人。”
現在，戰敬昭唯一想做的，像是讓自己的兒子擺脫胡惟仁。
只要不是胡惟仁，其他男人誰都可以，獨獨不能是胡惟仁，不能是鳳家的仇人！
戰梟城停下了腳步，他慘淡一笑，看着戰敬昭。
“這個話，您自己相信嗎？您覺得，有說服力嗎？任清與胡惟仁相處多年，她都不知道胡惟仁那方面有問題，你怎麼就能篤定嗎？”
說到這裏，他望向華若雪。
“不管如何，不管您是不是歡迎我的到來，但還是感謝您生下了我，讓我知道世間的美好，讓我知道這個世界值得我來一趟。”
華若雪哭到不能自已，她跌跌撞撞上前，想要拉住戰梟城的手。
“你要去哪裏？媽媽陪你一起，哪怕是死，媽媽也陪着你。”
戰梟城掙脫開華若雪的手。
“您這是什麼話，雖說你生了我，但在我心中，我的母親已經死了，真的，當初您應該聽話，在我還是個受精卵的時候，直接將我扼殺。”
他神情冷漠，眼中一片死寂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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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該讓我有機會出世的，不該讓我在享受過生活美好之後，忽然面對這樣殘酷的事實，你覺得，你配做一個母親嗎？”
華若雪一直在哭，一直在說對不起，可是對於戰梟城來說，這對不起已經無所謂了。
“現在，一切真相大白，現在，一切都塵埃落定，現在，我們塵歸塵土歸土，從此以後再無瓜葛。”
深吸一口氣，戰梟城望向鳳毓凝，眼中似乎有淚珠在滾動。
“小凝，謝謝你這些年來帶給我的溫情，是你讓我懂得了世間美好，是你讓我知道了愛情有多璀璨。”
因爲這個女孩兒，他晦澀的人生曾經綻放過光芒，此生，足矣。
鳳毓凝眼中噙着淚水，她咬着脣，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我知道你心軟，我知道只要我像從前那樣死皮賴臉不肯走，你必定會留我在身邊，可是，可是我不能那麼殘忍。”
戰梟城的腳步動了動，似乎是想要上前擦去鳳毓凝眼中的淚。
但只動了一下，他就停在原地。
“雖然我不肯承認那是我的父親，但他……確實又是我的父親，我的父親殺害了你的母親，咱們在一夕之間忽然就成了仇人，你怎麼能留仇人的孩子在身邊呢？”
嗓子似乎有些堵，以至於戰梟城一句話都無法說出來。
連着深吸好幾口氣，他這才擠出一絲笑容來。
“這樣對你太殘忍了，讓你日夜面對着仇人的兒子，你未來的人生該有多痛苦？小凝，我愛你，我不捨你爲此痛苦，我只希望你能快樂到老。”
“所以，忘記我吧，就當我是一場夢，就當此刻爲止你的夢醒了。”
說罷，戰梟城轉身，不讓所有人看到他滾落的淚水。
身後的鳳毓凝嘶聲說道：“可這不是夢，你真真切切出現在我生命裏，你留給我那麼多記憶，美好的，痛苦的，這些，是我說忘就能忘記的嗎？”
鳳毓凝上前幾步，死死盯着戰梟城的背影。
“還有，你給我留下了多樂與多福，你身爲父親，你覺得你能一走了之嗎？身爲男人，你覺得你可以將養育子女的重擔都扔給我一個人嗎？”
她的聲音拔高許多，幾乎是在嘶喊。
“所以你憑什麼說走就走？所以，你憑什麼不留下來贖罪？你欠我的，你欠孩子的，你欠鳳家的，你不該用你的一生去償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