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掛鐘已經指向十一點。
此時此刻,有客人在這瓢潑大雨中拜訪,確實讓人有些詫異。
“兩位客人,其中一位老太太坐着輪椅,應該是……是戰先生的父親與奶奶。”
管家能做管家,自然不止是管理家務方面優秀,甚至豪門的管家是全能的,什麼都得會,什麼都得精,因此認識的人也不會少。
一邊說着,管家一邊看着戰梟城,眼神不言而喻。
鳳毓凝也看了一眼戰梟城。
“你知道他們要來?”
今兒個在那場所謂的葬禮上,鳳毓凝並沒有給溫明月面子,甚至在溫明月與她道歉時,她也選擇了冷漠迴應。
當初那事兒,溫明月也無形中做了幫兇,起碼當時的溫明月是看不起鳳毓凝的。
哪怕事後她懺悔自責,但事情不也是發生了嗎?
戰梟城知道鳳毓凝的心思,他眉頭微微皺起,說道:“我不知道他們要來的。”
一陣苦笑,他說道:“而且我現在的身份也是……我並不想見戰家的人。”
鳳毓凝沒說話。
默了默,戰梟城說道:“我出去讓他們回去吧。”
外面的雨勢越來越大,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在路燈下,鳳毓凝透過窗戶,看到溫明月坐在輪椅上,與戰敬昭一起在門口等待。
大風大雨之中,倆人的身影很是蕭條。
鳳南征皺起了眉頭,說道;“既然來了,那就進來躲躲雨吧,我們鳳家不是那種狠心無情的人。”
說罷,他也不管鳳毓凝願不願意,徑直對管家吩咐:“去,讓客人進來吧。”
片刻,管家推着溫明月進來,戰敬昭跟在身後,倆人皆是溼漉漉的,身上的水落下來,很快就打溼了客廳的地毯。
“真是,真是對不住,我們弄髒地毯了。”
看到腳下的地毯被洇溼一大片,戰敬昭有些手足無措,言語間滿是歉意。
“沒關係,明天讓傭人洗一洗就好,您快進來坐。”
鳳南征笑着說道,神情很是溫和。
鳳毓凝一直坐在沙發上沒有動,她神情平靜,看不出喜怒來。
戰敬昭擡頭,看着距離自己咫尺之遙卻又似乎極爲遙遠的戰梟城,眼中滿是痛苦。
“梟城,我與你奶奶商量過了,咱們就當任清那些話是放屁,不管從前發生了什麼事,你都是戰家的孩子,我都是你父親。”
聽到這話,戰梟城只一笑,藏起眼中的苦楚。
“那我的親生母親呢?我們裝作不知道,那活該她承受一世煎熬?她做錯了什麼?她不過只想做一個普通的母親,卻被捲入豪門爭鬥裏,成爲了最悲劇的人。”
親生母親……
戰敬昭的後背一僵,是啊,戰梟城不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她也是有親生母親的!
一想到可能有另外的人成爲戰梟城的父母,戰敬昭就覺得心如刀絞,這許多年來,他最驕傲的事情就是戰梟城啊。
可現在,他的驕傲卻要被人奪走佔據了。
“那你,那你是不想認我這個父親了嗎?那你,也不要戰家了嗎?”
戰敬昭的聲音在抖,身體也在抖。
閒雲野鶴了幾十年的戰敬昭,在這一刻卻嚐盡了世間最痛的事情。
聽到這話,戰梟城別過臉沒有回答,也沒有再去看戰敬昭的眼睛,一時之間,客廳的氣氛變得凝重死寂。
溫明月在淚眼朦朧中,看到了神情蒼白憔悴的華若雪。
某個瞬間,她覺得自己是看花了眼。
她竟然看到華若雪也在哭,一直盯着戰梟城在哭。
等她擦去眼淚細細看時,卻只看到華若雪微紅的眼睛,除此之外,哪裏有淚水呢?
“小雪啊。”
溫明月哽咽叫了聲華若雪,像是從前那樣寵溺又溫柔。
聽到這聲音,華若雪微微一笑,上前輕輕抱住了溫明月。
“我在。”
已經白髮蒼蒼的溫明月,因爲華若雪這一個擁抱,更是潸然淚下無法自控。
這一切怎麼就演變到了這一步呢?這好好的人生,怎麼就變得如此千瘡百孔呢?
面對戰梟城的默然,戰敬昭深吸一口氣,許久,他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關係,爸爸尊重你的選擇。”
說罷,戰敬昭走到鳳毓凝面前,說道:“丫頭,謝謝你對梟城的不離不棄。”
鳳毓凝對戰敬昭恨不起來,她也沒理由去恨戰敬昭。
畢竟當年與戰家的衝突裏,戰敬昭從未欺辱過她,甚至還曾保護過她,她都記得。
“他是我孩子的父親,我哪怕爲了孩子,也不會棄他於不顧的。”
頓了頓,鳳毓凝說道:“而且我做這麼多,也是爲了我自己,我不能白白被人欺負,我不能白白吃了那麼多苦頭,九死一生的滋味,你們體會不來的。”
溫明月擡起頭來,擦去臉上的淚水,她轉動着輪椅往前幾米,與鳳毓凝只隔着一張茶几的距離。
“丫頭啊,對不起,當初是我糊塗,我……我只顧着戰家的利益,只顧着自己的算計,因此傷害了你,今天我來這裏,是想親自對你說一聲抱歉。”
溫明月聲音沙啞,她的眼神自責又懊悔。
“我以爲自己還能像年輕時候那樣運籌帷幄,我以爲我能將任清與柳瀟瀟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我高估了自己,這纔給了柳瀟瀟可乘之機,害了我,害了梟城,也害了你。”
她看着鳳毓凝說道:“後來當你用自己的命換我離開時,丫頭啊,你知道我心裏多痛嗎?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我活着,你卻死了,我一直等啊盼啊,可到最後,還是聽到你……”
溫明月強忍着眼淚,哽咽說道:“這五年來,支撐我活着的理由就是給你報仇,就是等着梟城好起來。”
所以當得知鳳毓凝沒死時,溫明月只覺得那顆支離破碎的心也似乎在癒合,也似乎有些溫度。
鳳毓凝的神情一直沒有變,甚至她坐在原地都沒動一下。
“小幺!”
鳳南征上前幾步輕聲提醒。
不管原諒不原諒,起碼總說句話吧。
他不會強迫女兒什麼的,也不會像個老好人似的勸慰女兒去原諒那些曾經帶給她傷害的人,他不是聖人,他只是個心疼女兒的父親。
許久,鳳毓凝終於擡起了眼瞼,終於看着溫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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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你希望我如何回答你?我說原諒你之後呢?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從此,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