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奕凌回到東院時,正好遇到宋時笙從臥室裏出來。
他手中拿着個垃圾桶,裏面都是被鮮血浸透的棉球與紗布,看上去很是觸目驚心。
“她……”
猶豫片刻,蕭奕凌纔開口問道:“她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若是再偏上一寸,割斷手筋的話,她就徹底廢了!”
一向好脾氣的宋時笙語氣很是衝。
他直接將垃圾桶放在蕭奕凌面前,讓他看着那些被薛南喬鮮血染紅的紗布。
“你形影不離陪着洛思錦時,阿喬正在強忍痛苦處理傷口,我說給她打麻藥,可她卻執意不肯,就那麼生生承受着常人難以忍受的劇痛!你知道縫了多少針嗎?”
宋時笙的眼眶幾乎都泛着紅。
“足足四十七針!蕭奕凌,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她承受了四十七針的慘痛,卻一聲沒哭,甚至都沒喊一句疼,你能想象她是怎麼忍受過來的嗎?”
蕭奕凌的身形搖晃。
他盯着垃圾桶裏的一片慘紅,久久說不出話來。
許久,宋時笙才說道:“蕭奕凌,既然你不愛她,既然你不能保護她,那就放她走,給她一條活路吧,哪怕看在年少時她喊你一聲大哥哥的情分上,放過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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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蕭奕凌的心像是被無數根毒針扎過般,疼得他幾乎昏厥過去。
“這是我與她的事情,輪不到你管!”
蕭奕凌盯着宋時笙的眼睛,陰森說道:“你對她的那點心思我很清楚,宋時笙,我之所以留你在蕭公館,不是因爲你醫術多高超,而是你是那個真正關心她的人。”
“但你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更不要忘記她的身份,哪怕她死在這蕭公館,也是我蕭奕凌的妻子!”
說罷,蕭奕凌推開宋時笙,徑直進了臥室。
臥室裏瀰漫着血腥味與消毒水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幾乎讓人無法喘息。
大牀上,薛南喬面色煞白躺在那裏,雙目緊閉。
在處理傷口的過程中,牀單也被鮮血染紅,刺目又猙獰。
江碧雲死了,沒有人再去收拾這滿屋狼藉,甚至沒人幫她擦拭被汗水浸溼的臉。
溼漉漉的髮絲就那麼散亂貼在她臉上,嘴脣也被咬出了深深的血印,連呼吸,都淺到幾乎感覺不出來。
坐在牀邊,蕭奕凌盯着薛南喬的臉,許久,他才擡手,小心翼翼捋開她額頭溼漉漉的頭髮。
青春年少時,他曾那麼小心翼翼呵護過這個小丫頭。
曾經甚至心底暗暗發誓要一輩子對她好,要一輩子將她保護好,讓她做他的公主,讓她做他的寶貝。
可後來不知道爲什麼,他們就走到了這一步,成了夫妻,卻成了仇人。
此時,蕭奕凌認真打量着薛南喬,心中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他之前一直沉浸在自己認定的事實中,任由憤怒湮沒了自己的心,不肯聽她解釋,只執着判定她欺騙了他。
但現在的他,忽然無比冷靜。
從當初那一夜他們喝了那碗下藥的湯開始,他似乎就被人牽着鼻子走了。
有人給了他錯誤的提示,讓他以爲是薛南喬爲了上位纔給他下藥,將生米煮成熟飯再聯合薛家逼婚。
但現在稍稍一想就知道薛南喬沒這麼大的本事。
薛南喬雖說長在薛家,但卻沒有薛家人的狡猾與自私,她單純天真不諳世事,善良得像是個小羊羔。
下藥這種事兒,她敢嗎?她會嗎?
薛南喬嫁進薛家,表面看受益的人是她,但根本不是這樣的,薛家纔是受益人!孟榮華纔是受益人!
想到這裏,蕭奕凌心中又是一痛。
他誤會了她這麼久,甚至用最惡毒的話語傷害她,侮辱她。
聽到那些惡毒言語的時候,薛南喬的心一定很痛吧?
無法再壓抑自己的心,蕭奕凌脫鞋躺在薛南喬身邊,小心翼翼地,將她的頭擱在自己胳膊上,讓她躺在他懷中。
她瘦瘦的,伏在他懷中的時候,小小的一只,像是被人拋棄的小貓咪。
因爲對她的愧疚,因爲對她的憐惜,讓蕭奕凌滿心滿肺都是溫柔,只恨不得她馬上醒來,恨不得給她一切,彌補曾經對她的傷害。
就在這時,懷中的薛南喬微微動了動。
蕭奕凌忙低頭看去,只見薛南喬並沒有醒,她依然雙目緊閉,卻在無助抽噎,一聲一聲的,直擊他的心口。
“大哥哥。”
薛南喬蒼白的嘴脣輕輕翕動着,她貼着蕭奕凌的身體,輕輕呢喃着。
這聲大哥哥,讓蕭奕凌的心中泛起滔天大浪來。
曾經,她總是喜歡趴在他肩膀上,嬌聲嬌氣叫他“大哥哥”。
她生氣的時候,他生氣的時候,她都是用這樣軟軟的語調叫他,只這一聲,哪怕再大的火氣,也會瞬間散去。
原來,他們也曾這樣親暱過!
蕭奕凌忍不住抱緊了薛南喬。
他在她耳邊輕輕答應着。
“阿喬,我在!”
似乎察覺到了蕭奕凌的迴應,薛南喬又動了動身體,伸出胳膊,下意識摟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脣不偏不倚的,正好貼在他脖頸的動脈處。
頸動脈隨着心臟跳動的節奏,跳得很快很劇烈,以至於蕭奕凌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來。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柔聲說道:“阿喬,對不起,從前是我誤會了你,你給我點時間,等我查清楚當初的真相,一定會給你個交代的。”
薛南喬沒有迴應他。
許久許久,就在蕭奕凌以爲不會有迴應的時候,薛南喬似乎在夢囈。
“大哥哥,我好喜歡你呀,以後長大了,我做你的新娘子好不好?”
蕭奕凌深吸一口氣,他低頭看着依然沉睡的薛南喬,啞聲說道:“好!”
薛南喬沒有再動,似乎又睡着了。
她乖巧依偎在蕭奕凌懷中,像是個易碎的瓷娃娃。
蕭奕凌嘆息着閉上了眼睛,下巴擱在薛南喬發頂,輕輕蹭着。
而此時,若是蕭奕凌低頭多看一眼,就能看到,本該沉睡的薛南喬已經睜開了眼睛。
她眼神清明冷漠,哪裏還有半分情愫?這血海深仇,總是要報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