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前,張翠竹找到了我,說讓我給她找個男嬰。”
在住院部樓下的小亭子裏,坐在輪椅上的王玲開始回憶起從前的事。
哪怕過去了二十五年,但她還是記得很清楚,因爲那件事,是她從業數十年裏,最對不起良心的事。
“但這男嬰不是你想找就能隨時找到的,按照她的要求,我上哪裏去給她找呢?”
王玲皺眉說道:“張翠竹先是塞給我五百塊錢想要收買我,你說我想要那筆錢嗎?我想,我當然很想要,那時候,我一個月的工資才三百塊。”
“但我聽說,你是婦產科的護士長,經常會做中間人,給想要抱養孩子的家庭尋找合適的嬰兒。”
餘青蔓看着王玲說道。
“是,這是事實,但做中間人的前提是嬰兒被父母遺棄了,而正好有人想收養,這樣子,我從中間牽個線,這嬰兒也有了家,不至於被扔到野地裏活活凍死。”
頓了頓,王玲又說道:“當然,我也會收取幾十塊錢的好處費,畢竟……我拖家帶口的不容易。”
“那張翠竹讓你找的男嬰呢?你找不到?”
薛南喬神情平靜問道。
“這收養孩子和生孩子一樣,也是看緣分,也是可遇不可求,我在醫院這些年,有時候一個月會遇到好幾個棄嬰,有時候又一年半載都沒有,張翠竹找到我時,只給了我一個月時間,你說,我哪裏去找?”
王玲提及張翠竹,眼中滿是厭惡。
“開始我不答應,後來張翠竹就威脅我,說要是我不幫忙,她就讓我在醫院幹不下去。”
苦笑着搖了搖頭,王玲嘆息了一聲。
“我們家就靠我這點工資生活,若是我沒了工作,那兩個孩子怎麼辦?”
擡起頭來,她說道:“所以,我沒辦法了,只能答應張翠竹說盡量找合適的人選,但我也不敢保證一定能找到,沒多久,一個叫蔣亞男的女人出現在婦產科。”
當聽到蔣亞男的名字時,薛南喬的心不由自主一顫。
“蔣亞男?她是做什麼的?是當地人嗎?”
王玲搖了搖頭。
“不是,她不是當地人,那口音有點怪,張翠竹說是外國人,但她黑頭髮黃皮膚的,雖然普通話不標準,但溝通起來不成問題。”
“蔣亞男成了你們的目標?”
餘青蔓挑眉問道。
“不是我們,是張翠竹,她告訴我說,蔣亞男有早產跡象,所以要住院保胎,而且這個女人沒有家屬陪同,甚至沒有結婚,所以她猜測蔣亞男是被男人拋棄的。”
王玲想了想說道:“被男人拋棄的女人,還懷了孕,從常理來講,帶個孩子肯定是累贅,於是我就趁着給她做檢查時試探了她的口風,但沒想到,蔣亞男是要這個孩子的。”
蔣亞男是要這個孩子的!
聽到這句話,薛南喬只覺得眼眶一熱,險些就涌出眼淚來。
“然後呢?既然她要這個孩子,你們又是怎麼偷走孩子的?”
薛南喬問出這話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
“後來有一天,張翠竹忽然找到我,說明天就必須要弄到嬰兒,但當時蔣亞男根本沒生產的跡象,於是,張翠竹給蔣亞男開了催產的藥物。”
蔣亞男是在醫院保胎的,她對醫生無比信任,哪裏會想到,醫生給她的安胎藥,其實是催產的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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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蔣亞男就開始發作了,胎位不正,她的情況很不樂觀,但她一直抓着我的手,求我不論如何都要保住她的孩子。”
說到這裏時,王玲的眼中也滿是歉疚。
“一個二十出頭無依無靠的小姑娘,懷着孕,明明都自顧不暇了,卻還是拼了命要保護自己的孩子,當時我差點就心軟了。”
薛南喬問道:“那你爲什麼沒有心軟?”
“我不過是個護士,張翠竹是醫生,是這件事的掌控者,我人微言輕,又能改變什麼呢?”
頓了頓,王玲又說道:“而且,而且張翠竹給了我一萬塊錢。”
那個年代的一萬塊錢,在這小縣城裏無疑就是鉅款!
“在那一筆鉅款前,我最終選擇了妥協。”
薛南喬的指尖在顫抖。
許久,她問道:“然後呢?你們怎麼將嬰兒從她身邊搶走的?她呢?她又是什麼下場呢?”
“胎兒臀位,蔣亞男只能選擇剖宮產,張翠竹親自給她做的手術,我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人爲,蔣亞男在手術中發生了大出血,當時,張翠竹已經說沒救了。”
能是巧合嗎?張翠竹鐵了心要搶蔣亞男的孩子,怎麼能容許孩子的母親活着?
“張翠竹放棄了大人,只抱走了嬰兒,但當時醫院有個年輕醫生卻堅持己見,說蔣亞男還能救活,最終,那個年輕醫生主刀,我做助手,硬是將蔣亞男救活了,但她,卻永遠喪失了再做母親的希望。”
餘青蔓睜大了眼睛。
“什麼意思?什麼叫失去了做母親的希望?”
王玲回答:“要想救命,就必須切除子宮,所以……”
“後來那年輕醫生大約猜到了什麼,就聯繫了他醫學院的同學,把蔣亞男轉移到了鎮上一個醫院繼續治療,後續,我就不知道了。”
“那嬰兒呢?”
薛南喬啞聲問道。
“張翠竹有個患者,聽說是蘭城來的豪門太太,但是不能生育,雖然張翠竹沒告訴我,但我也打聽出來,她將那個女嬰給了蘭城的豪門太太。”
“你見過那豪門太太的模樣嗎?”
薛南喬問道。
王玲點了點頭。
“我應該是見過,但……我不確定我見到的人是不是對的,畢竟,張翠竹什麼也沒有告訴我。”
薛南喬看了一眼餘青蔓,只見餘青蔓點頭,隨即從包裏拿出一張照片放在王玲面前。
“你好好看看,那個豪門太太,是不是照片裏的這個人。”
照片上,是年輕時候的孟榮華。
王玲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猛然瞪大了眼睛。
“對,對,就是她!我認得她,她在抱走女嬰之後沒過幾年,還來過一次醫院,又說要個男嬰,但當時恰好有個被遺棄的女嬰,那豪門太太大約是等不了,就抱着女嬰離開了。”
“她的夫家……她的夫家姓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