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麼反抗，她也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怎麼可能敵得過十七八歲的青年。
在厲寒半拉半抱的推搡下，暮湘還是被迫走進了那間於她而言，如地獄一般的急救室。
室內一片慘白，只有停放在房間中心的手術牀周圍，瀰漫着片片鮮紅！
牀上似乎躺着一個人，但被白布蓋住了臉，辨不清模樣。
雪白的罩布上，到處都是從那人身上沾染的刺目的血跡！
暮湘站在離手術牀一步遠的地方，再也不肯上前。
厲寒也不再逼她，只是徑自走過去，一把扯開了那張罩布。
慘白又熟悉的一張臉，霎時呈現在暮湘面前。
只看了一眼，她便感覺天都塌了。
一向溫柔善良的媽媽，那個總是對她淺淺笑着的女人，就躺在不遠處，緊緊地閉着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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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湘的情緒徹底崩潰，哭到視線模糊、呼吸困難。
想要說些什麼，張着嘴，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厲寒就站在她與母親之間，抿着嘴脣，冷眼看着她們母女天人永隔。
再後來，暮湘就被人送到了福利院。
也是那時，她才知道，母親是出了車禍，而父親，也與她在同一輛車上隕了命。
轉瞬間，她就從一個幸福的小女孩，變成了無父無母，無所依靠的孤兒。
命運的轉變太過猝不及防，暮湘根本無力接受。
她就像變了個人，變得沉默寡言，生人勿進。
福利院的孩子們，一開始還試圖接近她，但碰了幾次壁之後，大家便不再理她。
有幾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見她總是面無表情，認爲她是故作清高，漸漸開始看她不順眼起來。
在大雪紛飛的冬天，他們藏起她的鞋子，讓她光着腳出門。
用飯的時候，他們會趁阿姨們不注意，將她的飯全部倒進垃圾桶，讓她餓着肚子。
寧靜的夏夜，他們會捉蟲子，偷偷塞進暮湘的被子裏。
所有的一切，暮湘都默默忍耐，一聲不吭。
直到有一次，她伸手進枕頭下，想摸出媽媽的照片看，可卻摸了個空。
驚慌地一把掀開枕頭，卻發現下面空空如也。
這一次，她真的慌了，顫抖着嗓音問，“有誰見到我枕頭下的照片了嗎？！”
向來蠻橫的孫莉無所謂地用兩個手指夾着一張照片，滿不在乎地問：“你說這個？！”
暮湘如釋重負，那是她僅剩的一張媽媽的照片了。
她上前幾步，伸出雙手想要將照片取回來，孫莉卻一個閃身，“想要呀？來追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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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轉身就跑。
暮湘連鞋都沒穿，光着腳便追了出去。
福利院條件很一般，地面上到處都是年久失修濺起的沙石，她的腳底被石子硌得生疼，卻來不及停一步，滿心只想把媽媽的照片要回來。
孫莉一路跑到水塘邊，站住等着暮湘，待離她只有一步遠的時候，將手一鬆，照片飄飄揚揚便落在了水裏。.七
“你！”暮湘紅着眼，恨恨地瞪着她，“你爲什麼扔我媽媽的照片？”
她想跳下去，但下意識地猶豫了。
她不會游泳！
孫莉一臉滿不在乎的笑意，“我就扔了，怎麼了？！你媽都死了，你還留着她的照片幹嘛？！想讓她化成厲鬼，來找你麼？！”
“你閉嘴！”
暮湘從來沒有這樣反抗過，她的一聲怒喝，反倒叫孫莉愣了一下。
但，很快，她便回過了神，滿目猙獰地喊道：“你竟敢叫我閉嘴，是不是活得膩歪了？！”
暮湘理都沒理她，徑直從她面前經過，衝到水塘邊，望着漸漸漂遠的照片，滿心悲涼。
“喂，我跟你說話呢，你是聾了嗎？！”
暮湘猛地轉頭，眼睛通紅地看着她，“你賠我照片！”
孫莉無語地嗤笑一聲，一把抓住了暮湘的頭髮，“想讓我賠？！你也得有那個本事！”
隨着她的動手，幾個站在不遠處觀望的孩子，也衝過來，加入了她的陣營，開始對暮湘拳打腳踢。
才十歲的小女孩，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拼了命地與他們纏鬥。
即便被踹倒在地，也要頂着拳腳，站起來，與他們繼續抗爭。
厲寒在福利院阿姨的引領下，一走進後院，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福利院的阿姨十分不好意思，點頭哈腰地道歉，“厲少爺，抱歉呀，平常孩子們相處都是很融洽的，今天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您先稍等，我馬上過去制止他們！”
“不必了！”厲寒擡了擡手，“讓他們繼續，我看被圍在中間的那個女孩挺要強的樣子！”
福利院阿姨轉臉仔細瞧了瞧，“哦，那個女孩叫暮湘，剛送來半年！平常沉默寡言，不太合羣！”
“嗯！”厲寒應了一聲，不再說話，一雙鷹眸定在不遠處那抹瘦弱卻頑強的身影上。
雙拳畢竟難敵四手，暮湘再拼命，也漸漸體力不支。
身後的一個男孩一腳踹上了她的後腰，她猛地向前一撲，倒在了地上。
幾個孩子一擁而上，開始瘋狂地踢踹。
弱小的身子勾成蝦米的形狀，她抱着自己的腦袋，咬緊牙一聲不吭。
孫莉氣急敗壞地嚷道：“叫你裝清高，叫你冷着臉，今天我就非打得你求饒不可！”
旁邊的孩子們也跟着起鬨，“對！快求饒！求饒就放過你！”
暮湘緊緊地咬着牙，死都不肯鬆口。
身上的痛感越來越強烈，她開始感覺視線模糊，頭腦昏沉。
眼前出現了媽媽的笑臉，暮湘心中一暖，忍不住張嘴呢喃道：“媽媽，你來接我了嗎？”
就在她以爲即將解脫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一道陰沉又淡漠的嗓音，“住手！”
聲音不大，卻帶着一抹不容置喙的威嚴。
孫莉幾個人聞聲停了手。
福利院阿姨忙奔過來，鐵着臉訓道：“你們幹嘛呢？！”
厲寒步伐穩健跟了過來，在暮湘身前站定，居高臨下地望着她。
暮湘擡眼，只看到一雙白色的鞋子。
她費力地伸出手，抓住身前人的褲腳，用細若蚊蠅的聲音呢喃，“媽媽，帶我去找媽媽！”
厲寒蹲了下去，語調平淡無波，“我來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