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黎直接忽略各色打量的視線,一路隨着侍女來到了院子,這才發覺她和楚君宴的座位竟然被安排在了西北角一處沒有絲毫遮擋的涼亭中。
相比較於其他又是帷幔又是暖爐的席位,這裏視野不錯,唯一的缺點就是格外的冷。
顧清黎撇了撇嘴,看來那位長公主對她的確是厭惡,甚至都到了不願意遮掩的程度。
由此可見,當年長公主開口求情,讓孟氏成爲顧輕舟的平妻,裏面也不全然是因爲救命之恩,怕還裹挾着她自己的私憤,畢竟,雲婉渃可是雲家的嫡女。
楚君宴眉心皺了皺,眼底微寒:“阿黎,我帶你換個地方。”
“不換。”顧清黎拍了拍身上的狐裘,“這裏視野多好。”
奶奶送給她的披風真暖和,雖然看不出是什麼皮子,但是湖邊寒風凜冽的,她裹着披風卻直冒汗,一看便是個好東西。
“長公主到!”
吵嚷的別院頓時安靜。
楚君宴目光微沉,默默看向了宴席首座的位置。
一名身着滿繡牡丹襖裙宮裝的女子被人簇擁着來到湖邊。
她人至中年,面容生的秀美,但是保養的卻不怎麼好,臉色略有些萎黃,瞧着應該是氣血不足,衣衫首飾卻分外的華麗,讓人一看便覺價值不菲。
“見過長公主殿下。”
“諸位不必多禮。”
顧清黎隨着衆人行禮,起身之後,明顯感覺到長公主冷冰冰的視線從她身上劃過,不由得心頭一陣無語。
這位長公主的度量可不怎麼大啊。
“幾日不見,皇姑姑越發的年輕漂亮了。”三皇子含笑開口,對待長公主額態度格外的恭敬,一連串的恭維脫口而出。
顧清黎摸呀摸,從荷包裏摸出一把瓜子,捏在手裏邊磕邊開口。
“他不是被父皇下令在府中抄寫大安朝律法嗎?這麼快就抄寫完了?”
“長公主進宮求情,父皇允許他破例來參加,參加完之後,回去接着抄。”
“皇命還能破例?”
楚君宴眸光微沉:“長公主遠嫁,是父皇心中的一根刺,一直覺得對她愧疚無法彌補,對於她的要求,總會格外的看中幾分。”
顧清黎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被他們帶過來的沐雲煙。
沐雲煙微微低着頭,臉上的妝容精心描畫過,頭上還帶了假髮,瞧着頗爲秀麗。
此時,她目光癡癡地看向了三皇子的方向,眼底帶着一股勢在必得。
看來今天必定有好戲上演了。
顧清黎目光一動,一邊嗑瓜子,一邊看了看楚君宴。
“王爺,你跟我說實話,你真的是撿來的吧?”
長公主遠嫁,皇帝愧疚,親兒子扔在山上多年不管,皇帝卻一點表示都沒有。
楚君晏無奈一笑,對着她伸出了手。
顧清黎一陣防備:“幹什麼?”
“瓜子分我一點。”
顧清黎將左手遞了過去,五指一張,一小把瓜子皮兒成功落在了楚君晏的掌心。
“新鮮出爐的瓜子兒皮兒,王爺別客氣,喫吧。”
楚君晏捏着瓜子皮兒,不由得嘆了口氣:“王妃喫芯兒,我喫皮兒,我這個相公大概還不如撿來的。”
顧清黎一個白眼翻了過去,捏着瓜子兒嗑的咔嚓有聲:“家花不如野花香,野花不如十里香的姑娘,王爺這路都不尋常走,喫東西也不能尋常吃了。”
楚君晏看着她裹着狐裘,一副氣呼呼的模樣,心中既覺得好笑,又陣陣無奈。
“我錯了,王妃原諒一下。”
“若是說句道歉的話,就能夠獲得原諒,我和丞相府早就重歸於好了。”
兩人你來我往的鬥着嘴,宴會的氣氛突然熱鬧了起來。
顧清黎擡眸去看,是長公主宣佈宴會開始,已經有十幾名壯漢站在了宴會空地上。
十幾人皆是男子,衣衫頗爲單薄,冬日寒風凜冽,他們卻只穿着短打上衣,赤果果着胸膛,一個個手中握着粗粗的木棍,木棍的一端削得極爲尖銳。
長公主含笑開口:“諸位,這冬捕第一項,乃是鑿冰開湖,誰若是率先鑿開冰面,本宮便做主賞銀千兩!”
“多謝長公主殿下。”
十幾名壯漢激動的領命,邁開步子,便朝着前面的南湖而去。
激越的鑼鼓聲響起,十幾名漢子在冰面之上站定。
顧清黎這才注意到,他們竟然還穿着草鞋,一看便讓人冷得直打哆嗦。
這十幾人卻彷彿感覺不到寒意,站穩之後,互相對視一眼,驟然發出了一道響亮的吆喝聲。
“嘿~哈!”
十幾人圍成圓圈,手中長長的木棍驟然鑿入了冰面。
剎那間,厚厚的冰面被鑿碎了一層,碎冰飛揚,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咚咚咚!”
鑼鼓聲響亮,十幾人一邊用木棍鑿着冰面,一邊慢慢的轉圈,大約轉了一整圈之後,只聽嘩啦一聲,一個極爲規整的圓形冰片便被鑿穿。
“好!”
在場的賓客驟然傳出一陣叫好聲。
長公主也微笑鼓掌。
顧清黎看得頗爲津津有味,正準備收回視線,卻不想鑼鼓聲再次響起。
“還沒結束?”
楚君晏目光望着湖面,聞言,微微轉頭:“早着呢。”
“嗯?”
“咚咚咚!”
鑼鼓聲越發的響亮,那些壯漢將鑿下來的圓形大冰塊翹了起來,由一旁守着的護衛上前推到岸邊。
緊接着,那十幾名壯漢換了個位置,繼續對着冰面開鑿。
沒多會兒,又是一大塊圓冰被鑿下……
十幾人一直這樣重複着動作,呼喊的號子聲由一開始的響亮,變得有些顫顫巍巍。
顧清黎眉心緊緊皺,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他們穿着的衣衫單薄,尤其是腳下穿着草鞋,待的時間久了,冰層的寒意可直接接觸皮膚,而他們此時勞動量巨大,身體發熱,血脈擴張,這般一冷一熱的刺激之下,身體極有可能承受不住。”
楚君晏目光沉沉:“往年因爲鑿冰開湖,死了五六個人了。”
“都鬧出人命了,還不改良?”
“也有人因此參奏過,不過長公主解釋,冬捕乃是漠北那邊的習俗,這鑿冰開湖被視爲勇者所爲,即便是死了人,其家人也只會因此感到榮光,因此格外堅持,甚至只要父皇一不同意,她便鬧着要到皇祖母面前去哭訴,如此鬧騰了幾次,父皇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
兩人正說這話,突然傳來一陣驚呼聲。
“快看,有人沒站穩,直接落入湖裏了,哈哈哈!”
“可真是丟人!”
顧清黎擡眸看去,正是之前她覺得情況不太對的那名壯漢,此時人已經落入湖中,浮浮沉沉的掙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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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旁邊,那些壯漢們拎着木棍站着,分明只需要一擡手,便能夠將人撈出來,沒有主子的命令,卻無一人敢動彈。
顧清黎眉心緊皺,眼底的怒火升騰而起。
人命在這些人眼底,就如此的輕踐?
“太過分了!”
顧清黎憤怒的想要起身,卻被楚君晏擡手按住了肩膀。
“楚君晏,你……”
“玄容,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