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發佈時間: 2024-11-10 17: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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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

賀時渡故意讓檀檀下棋贏了他。

對他而言,贏一盤棋是很無聊的事,而他更好奇檀檀會要他做一件什麼事。

她雙手相扣,對他行了秦人之禮,模樣端方…是一位沒有了國家的公主應該有的模樣。

「大司馬,請您早日還朝。」

他抬起檀檀的下巴:「我日日留在南池,你不正好有機會殺我嗎?」

檀檀知道自己現在是殺不掉他的。她編不出一個謊話來,只能重複說了一遍:「請您早日還朝。」

他忽而怒了起來,一手將棋盤推翻,棋子劈裡啪啦地掉落了一地,檀檀不禁顫抖,她微微向遠退了小半步。

「秦國的朝政,幾時輪得到你一個燕奴操心了?」

因他所說屬實,檀檀也並不委屈,反而他違背自己當初的許諾讓檀檀有了把柄,也就有了底氣。她仰頭看著他,肩膀不由自主地顫動著:「是你自己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你不止耍賴,你還…你還遷怒。」

他雙手負於身後,踱步著冷笑,「檀檀可聽誰贊過我是君子?」

「君子,當是你給自己立的一把尺…你身為人臣,不替民謀福,身為男兒,枉顧誓言,如今這般,說難聽,就是背信棄義。」

「檀檀,我從未想要做君子。你恐怕不知道,我最愛出爾反爾。」

「可…」檀檀紅了眼,便把實話說了出來,「你若不上朝,宮裡的人就會責難平昌公主,你…你…你是她的丈夫,大司馬,只有你能幫得了她。」

「丈夫」二字自她口中說出來,實際上有些可笑,而也只有她自己品出了這二字於自己的生澀…因為檀檀知道,她這輩子都不能嫁人,不能有丈夫了。

平昌公主那廝在賀時渡心裡從來不是好人,但檀檀與她不同,話自檀檀口中說出,他就得深思熟慮。這世上人人都千幅面具,就這傻東西,滿口真話橫衝直撞,撞得頭破血流也學不會遮掩。

「平昌公主於檀檀而言,比我還重要?」

他勾起檀檀下巴,不覺原來檀檀這些日子也長個了。

「她是女子,你是郎君,男女怎麼能一樣呢…」檀檀眨著眼,真誠道:「你一定都不記得,有一次我風箏掉到樹上,你理都不理我,是平昌公主想辦法幫我用竹竿給弄下來的。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想她傷心。」

「傻東西。」賀時渡輕蔑地罵了一句,「她利用你,你依然當她是朋友?」

「可我這樣的身份,誰不會拿來利用呢?」

他盯著檀檀坦蕩的眼睛沉默了許久,又非鐵石心腸,見她小小年紀就看透了這些事,說不心疼是假。可他並沒有多餘的慈悲分給殺父仇人的女兒。

「我應了你,明日便去上朝。」

檀檀不信自己的耳朵,問道:「真的?」

「我秦國的大司馬卑鄙到需要去騙一個蠢貨嗎?」

檀檀還是不信的。

第二日賀時渡當真穿上朝服去了朝堂,回來後打開南池大門又想以往那般議事,這令檀檀覺得匪夷所思。

南池一開門,樓仲康就送來攻打卓家的詳盡計畫。在領兵打仗一事上,賀時渡一向自負,但也正因他天生有這樣的才能,也更懂欣賞別人。

樓仲康為人馬馬虎虎,唯獨領兵作戰一事值得他賠上所有的耐心。

雖然對攻卓家所在江城一事朝中百官仍莫衷一是,賀時渡心中卻有了定論。待諸人散去,他留下樓仲康。樓仲康跟隨他很多年,許多時候已經不必他開口了。

「大司馬,等九皇子先做出點功績,我就上書請九皇子掛帥南征。」

「嗯,最近這幾件事都辦得不錯。」

樓仲康一聽今日賀時渡心情不錯,立馬賠笑:「那還不是以您為標榜。」

「成了,溜鬚拍馬的話我已經聽膩了。」

可惜了樓仲康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就只會溜鬚拍馬。

「世子爺,您看,最近二公子已經肅清了鄴城裡的細作,該問得也問了,該殺的也殺了…柳姓小郎君是清白的。」

「怎不成樓將軍還想納了他不成?」賀時渡嘲諷道,「是想叫律法給你另開一條,還是不想要你將軍的位置了?」

「嘿嘿,您還不瞭解我嗎?不過是一個侍弄人的玩意兒,我怎會為了他有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呢?只不過瞧他出身可憐,想到我曾經也是看人白眼長大的,才生了同情心。」

賀時渡將信將疑,只不過照目前看來,柳玉安確實和卓家人沒有關係。

待樓仲康走了,賀時渡挪步去了時複書房,時複本正伏案修正弓弩的機關圖,見兄長來,他忙拿來一本手邊的書壓住那幅機關圖。

他藏得匆忙,圖紙露出小小一角,正落在賀時渡的眼底。

「讀書呢?」

時複道:「是,今日心血來潮,想重讀一回《陰符經》,也許會有不同見地。」

賀時渡沒有拆穿他。

時複不著痕跡地將那本《陰符經》的竹卷連同圖紙推至旁邊,又從抽屜裡拿出一本冊子來:「這上面記錄著的人都嚴刑拷打過了,無人肯說當年嘉甯皇后毒死父親的毒藥是從何而來。如今已經問不出任何話來…這些人,是留還是殺?」

「頂著兩幅面孔活著的細作,死了該葬於何處?留著他們,從明日起,每日午時將他們送去街口施以鞭刑,每人每日五十鞭,若其主能前來認領,便當眾釋放,若無人相認,打到斷氣再扔亂葬崗。」

能背井離鄉,捨棄身份潛入他國之人,都是擁有過人心智的。然而賀時渡清楚地知道這些人的「命門」在何處。

毀滅一個人的信仰,遠比毀滅他的肉體淩厲。他要這些人明明白白地嘗到被自己的國家拋棄的滋味。

檀檀覺得今夜賀時渡一定是瘋了。

他自回南池以後一言不發,摁著她在他平日議事的地方來了好幾次,架子上懸著的寶劍跌落在地上,那是不好的預兆,他都不曾注意。

最後一次他將檀檀抱回牀上弄,這時才存了幾分憐香惜玉的心。

檀檀身下濕涼一片,她已經習慣這樣的難受了,就像每月月事一樣,雖然不是什麼乾淨的玩意兒,卻是她身體裡的一部分。賀時渡今日弄完,並沒起身去沐浴。檀檀撿起榻上被他撕開的衣服掩住自己:「我去打熱水。」

賀時渡抬起眼皮子,入眼即是她小心翼翼又不利索的背影。

他有個心病,就是看到所有走路不利索的人都會想到時複。

今日時複書房裡那一角機關圖又勾起了他的一段心底事。他翻身下牀,只走兩步就超過了檀檀。

「我去喚阿琴打水。」

片刻後阿琴帶著兩行侍女魚貫而入,送來清理要用的工具,她們有條不紊地替賀時渡擦淨身體,檀檀拿被子捂住腦袋,羞得不行。

阿琴給身後兩個侍女使了個眼神:「換一盆新水。」

而後她又細聲只對賀時渡一人道:「姑娘怕羞,大司馬,就由我來伺候姑娘吧。」

賀時渡只叫阿琴打來水就遣走她,他端著水站在牀頭,「還不從被子裡鑽出來?」

檀檀拿開被子,椿潮後的雙頰紅霞未褪,賀時渡握住露在錦被外的一只纖巧腳踝,另只手翻開錦被,女兒家赤赤果果赤果果圓滾滾的兩條雙腿瞬間暴露了出來。

那兩條玉腿上,還有他留下的痕跡。

檀檀睜圓兩只眼:「你要做什麼!」

「難不成你要自己上藥?」

一股火燒到了檀檀的腦子裡,她腦海裡一片灰燼,正趁她無措時,賀時渡已經剜了滿指腹的藥膏,擠進她雙腿間。

滑潤的膏藥被他徐徐推開,粘稠的質地似乎要把他的手指粘在檀檀身上。他感覺到了花戶小心翼翼的收縮,只輕笑了一下,而後繼續替檀檀上藥。

檀檀發覺他今日實在是很反常。

平日裡,他可以在前戲時花樣百出,但事後絕不多管她一下。

二人同宿一枕,檀檀翻來覆去無法入睡,身旁男人斥道:「安分一點。」

「大司馬,都四更天了,你怎麼還不睡?」

「檀檀,你可覺得我是個壞人?」

檀檀心道,難道天下壞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壞人的麼?若他不是壞人,也不會有這麼多人來刺殺他。

「我說了,你會生氣。」

借著月光,他能看清檀檀清如水的一對眼。賀時渡冷笑了聲,轉過身去背對著檀檀。

?時複的右腿是天殘。

而賀時渡自幼才學出眾,作為賀公府的世子爺,他習慣被眾星捧月。當年在太學念書時,他從來不願等時複一同回家,不願與他同乘一匹轎子。

他初次出征打匈奴,時複用了三個月時間為他設計了一副新的弓弩,機關雖巧,但卻不適合騎兵作戰。他當時輕狂成性,亦不懂如何關心別人,便直接對時複道:「你這輩子都不會知道戰場是什麼樣的,設計出來的武器能用麼?」

他在戰場上一日如十年地迅速成長,很快就後悔了跟時複說過的話。可即使百般補償,也彌補不了時複所受過的傷害。

如今時複已經能夠研製出最好的機構,卻再也沒提起過當年的那一副弓弩。

過了雞鳴,該是上朝的時辰。身邊傳來細細的鼾聲,檀檀正抱著被子一角,兩道眉頭蹙得緊緊的。

她會夢什麼呢?會否夢到她在燕宮的小池塘?

「不要殺我…」

一聲夢囈令賀時渡對她的夢起了疑心,下一刻檀檀便驚了醒來,她望著空洞洞的漆黑,急於尋求一塊救生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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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夢嚇成了這樣?」

「我夢見阿愉要殺我。」

賀時渡安慰地撫了撫她肩頭:「刺客已經死了,不會有人殺你。」

「不…」檀檀否認,「若我不能殺了你,你就會殺了我的…不,就算我殺了你,我也活不成。就像以前的大司馬和我娘那樣。」

「是啊…檀檀真聰明。」

檀檀分不清他是不是在諷刺自己。

他淺淺一笑,在檀檀額頭親了口,「還不伺候我洗漱更衣?」

檀檀以前認為自己一輩子做不來伺候人的事,原來人生在世,沒有什麼事是絕對的。

她今日伺候賀時渡晨起,不但沒有做錯事,還得了他的贊許,檀檀一整天都腦子發昏,如同在雲霧之間漂浮,直到快近晌午時傳來賀時渡回府的消息,她才彷彿腳著了地,有了踏實感。

檀檀知道自己在害怕。

她記得阿愉衝著她刺來的那一把短劍,鋒利的刀刃將風聲都割裂了。每天每夜檀檀都會為此擔驚受怕,而賀時渡,那麼多人要殺他,他不怕麼?

檀檀已經怕了,她怕有人在自己之前殺了賀時渡,更怕在她殺掉賀時渡之前,有人殺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