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微之前所說的話,其實不假。
這是個亂世,但也是梟雄輩出,天才閃耀的時代。
短短數十年,有鮫人悟南海聖水,修真靈之體;有凶獸出世,卻懂得規訓自身,抑製離火;更有天生劍骨,身有劍心的絕道天才。
別說還有遠方的蓬萊、方諸、不周……眾星閃耀。
即便天魔現身,也不妨礙,這是一代新生的盛世。
畢竟這天下,永遠都屬於年輕人。
即便他們的弱點,也是年輕。
楚璠用力扇動翅膀,朝楚瑜的方向飛過去,想落在他的發上,可又碰不到實物,於是發現這只是一片幻境。
“是記憶。”子微的聲音傳進她腦內,莫名有些冷淡。
楚璠已經在意不到這些了,她顫著翅膀圍在兄長身旁轉悠,幾乎要落下淚來。
清瘦公子,三尺白衣被血染成泛著鐵漬的繡紅,脊骨生生拉了出來,掛著殘肉,高高吊在空中,讓人生寒……
阿兄……
楚璠覺得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那人似有所覺,抬起頭,眸子是琥珀色,眉似淡墨,眼底有蒙蒙的猩紅,更顯出鳳目泛點浮光,夾雜著一抹輕慢。
這輕慢是對著她的身後。
他輕嘲道:“天魔,你還有何手段?”
刹那間一陣紅霧湧動,有人影從中慢慢走出來,江逢落眉笑了笑,聲音裡的恨意和嫉妒卻怎麽都藏不住。
“你的骨頭,還可以再硬一些。”
楚瑜直直盯著他,流血的唇角微勾,諷刺道,“活了八百年的老怪物……殺不死我這個,區區二十五歲的人修?”
“我自拿劍起,便知道,這世間沒有我收服不了的劍。”
他脊背被壓得很彎,骨頭都被剝了出來,卻很傲慢地笑了,諷刺著,“而你,不過是不被劍承認的。”
“廢物。”
楚瑜真的很懂怎麽惹怒他。
江逢一直聽著他說,突然僵硬地歪了歪頭,目光滯住,抬手按在楚瑜的骨頭上,猛然一拉——
楚瑜身子一抖,乾咽著喉嚨,脊背的痛苦傳遍四肢百骸,他咬牙忍住劇痛,喉結在薄白的肌膚上滾了一圈,連呼吸都變得微弱。
“天生劍骨?”
江逢掐著他玉製似的骨頭,抹掉上面的鮮血,自顧自喃喃道,“你的劍心是什麽。”
楚瑜若這麽容易死,他從小到大,便數不清會死多少次了。如白澤所說,天生劍骨,入骨成鞘。
劍便是人,人即是劍,不泯滅他的劍心,沒有人能讓他死去。
楚瑜閉上眼睛,忍耐著漫長的痛苦,沙啞道,“你個雜血半妖,還妄想,懂得劍心嗎?”
“你可以一直這麽牙尖嘴利……”江逢掐住他的脖子,帶著妒意,每一個字都很清晰。
“你最好不要讓我找到你的弱點。”
此時的楚瑜,一雙眼睛血紅得駭人,聲音嘶啞無比,卻有一股令人心悸的銳氣。
他忍住劇痛,直視天魔。
“我告訴你,我根本沒有弱點。”
楚璠看到這裡,心腔像是被刀絞割一般。場景在這一刻開始虛幻,一切又變得混沌,她彷彿墜入深淵,一直在下沉、下沉……
飛舫的屋內,燈火微攏,她臉上全是冷汗,墨發一綹一綹貼在頰邊,身子不停冷顫,牙關交錯發出咯吱聲響,竟不知是冷還是熱。
子微把她往懷裡按了按,輕吻了下她的眉心,接著將她放置在牀鋪上。
這是進了天魔幻標之後的反噬。他已經帶著楚璠進了一次,理智上來說,再進一次,應該會受傷。
他要不要為了這個以身涉險。
室內一片靜謐,只有女孩兒的輕聲夢囈,迷迷茫茫,細聲柔氣的,叫著兄長。
兄長,兄長。
子微在棋盤旁靜坐良久,閉著雙眼,唇線緊繃,脊背挺直,月華鍍著一輪淡光,雙手攏於袖中。
明明依然溫涼,卻沉默得可怕。
他動了動,從袖中又拿出一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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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蝴蝶上充斥著詭異的金紋,雙翅上彷彿生了墨眸,一道道地散開,僅用雙眼一觀,便覺得危險至極。
還很鮮活。
子微歎了口氣,用同樣的手法,指骨微攏,指尖輕輕點了一下它的翅膀。
這次顯然換了個場景,沒有滿眼的紅,更加清晰明朗一些,是現實正發生的一切。
這一次,被架在胡泊中央的男人,明顯好了很多,因為天魔得知子微出山的消息,心思已經不在他身上了。
白澤劍穿梭虛空回來,安置在他的脊骨之中,蘊養神魂,散著淡淡的暉光。
楚瑜默默修煉心法,神經一直處在極端的緊繃下,他猛然睜眼,望著湖面上的一點漣漪,厲聲問道:“誰!”
他先是看見映在湖面上的一身道袍,繡著折枝雲紋,越往下袍角顏色愈淡,幾乎要和水面連為一體。
楚瑜抬頭,看見了這人的臉。
他吃力地挺直脊背,額上汗水打濕長睫,喉結一動,神情巨變。
好久不見。“昆侖子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