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在桌案前坐著,現下走過來,身量又高,把燈都遮擋住了。
房間愈暗。
指尖在她臉上輕輕柔柔地撓,而後又在唇邊勾畫,點在那個紅腫的破口上,他手指涼得像玉石,戳得她有些痛。
太丟人了。
她心裡直泛委屈,聽他這樣帶著點嘲弄的話,又有些莫名的悶氣兒,原本想開口不讓他摸,可是檀口剛張,話音兒還沒往外冒,眼淚就“啪”地掉了下來。
正巧砸在他手背上。
得,更丟人了。
江漾拿袖子擦了擦臉,把臉扭到一旁,退了一步,“表姐是怎麽說的?”
柳濯月沒讓她退遠,長臂一展便將她拉了回來,又把藥膏在她的腮上揉勻,語氣帶著點無奈,“莫再哭了,再掉眼淚,面皮都要破了。”
她年紀小,肌膚本就生嫩,趙連雁又喜歡掐揉她的臉,總把腮上揉弄得彤紅一片,再加上她淚水漣漣不停,神情落寞,襯得姿態愈發可憐。
柳濯月心下一歎。
藥膏泛著清涼的香,充斥在她的鼻尖,可即使是這樣,江漾還是在這中間,聞到了柳濯月身上淡淡的蘇合香。
極繾綣地飄散在二人之間,縈繞著淡淡的清甜。
“漾漾,我只是有些不高興罷了。”
他此時站在燈火旁,薄透的赭光落在他鬢間,雋永清疏的臉上,陰影也格外清晰。
江漾垂著頭,沒說話。
他湊近了,彎下腰身,貼在她的耳垂處輕輕落下一吻,“我竟有些感歎,他才是那個想得最明白的人。”
江漾微微愣住了,目光怔怔,帶著些訝然。
過了很久,才憋出一句,“他在胡鬧,你也要亂來嗎?”
柳濯月輕笑一聲,眉間掠過一絲倦意,指尖在她的耳垂處滑動,是柔聲也遮不住的倀然。
“你耳根子太軟了,漾漾。”
他站直身子,擦乾淨手指,拉著她去了榻上,“你知道,連雁他小時候,乳名喚做青雉兒嗎?”
江漾睜大眼睛,搖了搖頭。
柳濯月笑了笑,問:“是不是像個女孩兒?”
“為什麽?”
柳濯月比了個手勢,掌心虛虛一握,“他剛生下來的時候,據說就這麽點大。”
江漾比劃了一下,有些吃驚。
他聲音輕緩,娓娓道來:“我是先出來的那個,還算康健,可大抵雙生子總是格外艱難些,母親那時年紀也小,熬了一夜,連雁出來的時候,渾身都是青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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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眼瞼,摸著她的頭髮,手掌慢慢地滑著她的背,似在安撫。
“生父當時連夜叫了太醫,老太醫走了險招,下了兩天的針,他才能好好喘氣。”
他苦笑兩聲,“當真羸弱的和一只小雀兒一樣,母親那麽開明忌惡俗的一個人,青雉兒青雉兒地叫了他五六年,學著鄉下人貓兒狗兒地叫,覺著好養活一些。”
“不過他五六歲的時候,懂事了點,覺得不大好聽,就不許別人叫了。”
柳濯月歎了口氣,觸了下江漾垂下的眼睫,緩緩道,“我原先也不明白為什麽,是母親後來告訴我的,她總是覺得虧欠他許多,耳提命面和我提了許多遍,讓我好好待他。”
其實也不用她多提。
不只是梅玉溫,其實他也覺得對趙連雁愧欠良多,那京中一聚,本該是兄弟二人共飲同歡,又怎能料到是恩怨對峙。
江漾忽然開了口,“如果不是我的話,你們的關系是不是會很好。”
柳濯月有些生氣,點了點她的鼻頭,“你看,傻子,你又覺得是自個兒的錯了?”
他複歎了口氣,鼻尖蹭了蹭她的頸側,苦笑出來,“他這麽一個倨傲不訓的人,在你面前乖得不像樣子。”
“我怕我再倔一倔,便連你的衣袖都抓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