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發佈時間: 2024-11-06 09:3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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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心替天虛子溫了茶水,又學著謝青的模樣與天樞見了禮:“小師叔。”
天樞仍是懶懶散散,進了屋內,喚榻上人一句師兄,撩袍坐下,徐徐:“聽聞師兄負傷,今日帶了幾味調息靈氣的草藥靈果,望師兄早日大安。”
這男子很好看,病心默然打量著他。他豐神俊朗,鮮衣劍眉,將有些陰沉的內室整個照亮。
天虛子輕咳一聲:“師弟有心了。與你介紹一下──”他伸手朝著病心招了招,“這是近日收的小徒,病心。”
天樞斜睨一眼過來,見是個低頭垂目的少女,眸中似有思慮,隨手撥了一枚玉扳指拋給病心,聲帶著笑意:“當作是小丫頭的見面禮了。”
病心曾經的尊號包括但不限於“混沌誕生、創世三柱神、欲海古尊神、上神姬”,被叫“小丫頭”還是第一回。她盡量不顯得嫌棄這個稱呼,順手接過,見是一枚隨主手型變化大小的玉戒,通體流光,甚是好奇。
這便是人間用的法寶?
天虛子解釋道:“此隱法戒乃隱山玉石所製,不僅有平心靜氣之效,亦能在危機之時碎玉隱匿身型氣息。是你小師叔的愛物。”
“多謝小師叔。”病心伸手戴上尾指,怪是纖細精致。
原先……欲海昌盛之時,九重天送來珠璣寶器作為禮信的不在少數。什麽神光流離墜、紫霞飛雲鐲的,她都不稀罕,丟在寶器庫裡堆灰罷了。至於戒指,也有十方神官金仙門爭相奉送,她也不愛戴的。本是陸崖不許她戴,還說“戴那勞什子在手上,還怎麽自褻給我看?”諸如此類促狹之語,更說“如要使那些彩寶,我看西瞑的暖石最好,聞說遇水則震,正好收拾你。”
天樞見她望著手上戒指發呆,以為她喜歡壞了,並不經意,只頷首哂道:“若喜歡這些,下回令人再送些給你。”
天虛子搖頭:“莫要寵壞了。”
“我門下無有徒弟,便寵師兄的也好。何況若論法寶靈器,自然是師兄更多。”天樞順勢轉了話頭,微微眯眸:“此次前來,倒想借師兄一件法寶。”
“但說無妨。”
天樞澹笑,徐道:“想借師兄的天袖島卷。”
病心偏了偏頭,低聲問謝青:“那是什麽物事?”
謝青附耳,被病心的發香襲得有些耳紅:“是可以納在袖內的一幅繪卷,能喚出一座彈丸小島,島能隨水自流,上有亭台樓閣。”
“能渡江海嗎?”
謝青點頭:“能,與舟舫無異。”
這廝果然想跑!萬劍山別說海濱,湖泊都沒有,哪裡用得上這些物事。他果然要下山去,病心心中拿定主意,細細去打量天樞。
見他衣帶寬松,神情清明,與那日竹林一見並無兩樣,頗有紈絝之態。
相較之下天虛子清正溫和,更似兄長之態,自袖中尋出巴掌大一卷精致畫軸:“你自拿去便是。只如今萬劍山正是圖志之時,望你也莫要成日飲酒,多多收心才好。”
天樞應下,朝天虛子作揖才離。
病心眸光閃爍,笑銀:“我送送小師叔。”
天虛子的寢居極是清淨,門外有三兩掩映月光的橫竹,回廊曲款,垂掛著素色輕紗。庭院裡唯獨兩個丹童正在灑掃,便再無旁人。
病心背著手追上兩步,笑盈盈送天樞出了門,二人行在偏僻花徑之中。
“自回去服侍你師父罷。你師父鮮少收徒,定會待你極好。”天樞信步揣手,微勾薄唇,略抬下頜令病心不送。
病心背著手,趨步跟在天樞身後:“師父沉靜寬宥,的確是仁師。”卻微微偏頭,爛漫問道,“小師叔借來天袖島卷,不知作什麽趣事?”
天樞只看她十八年紀,玄衣墨裙,嬌俏可人,只作晚輩打發。他答她兩句,帶著幾分慵懶:“不過觀賞。”
“哦?”病心好奇偏頭,“那日同小師叔跪地乞歡求愛的大師姐,衣衫殘褪時奉上的開山符,也是觀賞之用?”
天樞腳步一滯。
“自是我初入萬劍山什麽都不明白。不知萬劍山的師父師叔們,都是拿上竹枝作鞭這般疼徒侄的?”病心嘴角微翹,“還是只有小師叔處是這個規矩。”
天樞猛然回頭:“那日竹中藏的人是你!”
他轉頭看清,皎潔月光之下,一身墨衣的少女膚白如雪,窈窕身姿極其嫵妹,呵氣之間蘭香氤氳,言語分明狡黠至極。便是妖獸化形,也斷然沒有這分勾魂攝魄。
病心逼近一步,煙視妹行,輕聲附在天樞耳畔:“小師叔要悄悄下山,帶上徒侄可好?”
天樞心中警覺,並不避她,只一把攬住病心腰身,兩三雲步,瞬息之間將她帶進無人的樹影密處。他左右四看無人,聲音低啞:“你什麽意思?”
她腰身柔的水做的般,卻乖乖伏在他寬闊肩頭,丹唇卻如蛇信般吐語:“小師叔不同意,病心只好將大師姐之事告訴師父。那時病心下不去,小師叔也下不去。”
天樞一改慵懶神態,拂袖捏住病心下頜,殺氣凌厲:“你區區練氣,我若殺你,易如反掌。”
“大師姐癡纏爛打,您本已極不耐煩。可她衣不蔽體昏睡荒野,小師叔尚且不忍,留下大氅為其遮蔽。”病心沁滿了月色的雙眸對上天樞輕佻的眼睛,“何況我呢,只想下山,搭上小師叔這條順風船。”
天樞蹙眉,掌中靈氣凝結:“你下山做什麽。”
病心並不騙他:“有人燒了我家、打了我,還殺了我家中之人,我去尋仇。”
天樞微怔,掌間靈氣漸消,殺氣收斂。他微微怔忪:“你一介女流,如何尋仇?”
病心見他似有動容,反來問他:“小師叔下山又做什麽?”
“……尋仇。”
病心反笑:“那我們正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小師叔何處去呀?”
“北漠州。”
“您說這是不是巧極。”病心眯起眼睛,嫵妹得不像話,“我也欲往那裡去,因有故人在。小師叔背離萬劍山,往那兒去,莫不是要墮入邪修?”
“靈修、玄修皆能遁入仙門。若玄修能似傳說中劍神陸崖一般煉化混沌,為何還要循規蹈矩。”天樞談起此事,劍眉微蹙,“若無通天之力,豈能肆意斬仇。”
他說起這話來,雖有肅色,卻輕狂至極。夜風撩動天樞烏黑額發,只見他神光明明滅滅。
“小師叔讓我想起一個故人。”病心抬手,勾住他腰間玉帶,“帶我走吧,我很乖的。”
他幾乎無法拒絕她。似乎無法拒絕一個看似無害的少女。
“明日子時,練劍台。”天樞輕輕避開她的臉,似乎思慮著什麽。
病心得巧賣乖,收回手來,笑得人畜無害:“聽小師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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