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燕是必須要回了,李光擎唯有一事犯難,便是潤娘。
是不辭而別還是講明一切?講該如何講?不講又該撒什麽謊?他又該怎樣告訴叔父有這一女子的存在?
見他踟躕,李佑催促道為何還在猶豫,百般逼問下,李光擎只好把實情托出。
“侄兒不想離開她,已私定終身。”
李佑說這好辦,既兩情相悅,那帶回東燕即可,左右他也需充實后宮。
“若那姑娘真如你所說的好,你高興封後都成。有位平民皇后,或許有助你得民心。”
李光擎當即不顧宵禁帶人往小院奔,心裡想得美極了!
潤娘在大嶽孤苦無依,天上掉下個國君丈夫,還有意讓她做皇后,任誰想想都樂得冒泡,她沒理由不跟自己走。
李光擎哪裡能想到,龍州城那麽多間屋舍,他偏偏踩漏潤娘的房頂,掉進她的鍋。她是誰啊,諜門衛家二小姐,當家人的遺孤衛庭潤,心裡認準是東燕攝政王李佑的人殺害她全家!
趕回小院,李光擎吃了閉門羹。他解釋家人找到他了,不是來殺他那批,他來接她一起回東燕過衣食無憂的日子,可潤娘似乎是不信。
情急之下,李光擎亮出身份撂狠話。
“吾乃東燕新帝李光擎,承蒙潤娘子相助活命,懇請娘子隨吾回東燕,做李光擎獨一無二的皇后,以報大恩大德,望能成全!”
小院內靜悄悄,李光擎暗暗自得,天真以為潤娘聽完這話嚇傻了,她需要時間接受,那便給她時間,他等著就是。
足足三刻過去,大門依舊緊閉,一直穩坐車內的李佑喊話:“留幾人看守,她願出來找你自會出來,到時領來見你便可,先回吧。”
李光擎想如此也好,口頭許後位不作數,明日起早備聘,有備而來,方才像話。
眼看走到馬車,院門吱呀開了。
潤娘邁身出來,李光擎掛著不同以往的笑容慢慢前移。李佑見人露面,也跟著下車,借著燈籠光亮,看向那姑娘。
突然她折回去又一次關緊大門,任李光擎如何呼喚,小院裡再未發出一聲響。
他隨李佑回客棧,次日他按計劃備好厚禮後前去下聘,迎接他的,卻是小院已燒成一地殘破的景象。
多番搜索,除了幾只燒熟的雞,並無其他屍首,潤娘不知所蹤,李光擎的人卻發現院中竟藏有一地道!地道已徹底坍塌,徒留入口處以利器刻下的幾個大字:
歧路之緣,恕難共生。
李光擎幾乎是被李佑押著回國繼位,這八個字的意思,他十幾年後才了然。
他在小院殘骸中撿到燒得殘破不全的繡樣本,上面盡是潤娘畫的各式杏花圖樣。她說過,她爹最愛杏花,所以她只繡杏花,也只會繡杏花。
繡樣本隨他回東燕,置於案頭,日日摩挲。十數年過去,旁人見只覺得他這君王癡情,而李佑則深感疑惑。
院子燒得幾乎一切盡毀,為何這本繡樣能得以殘存,他猜測是紙張特殊,想找人查驗,可李光擎壓根不許別人碰。
終有一天,李光擎一時興起,抱著么女教她寫字,小娃兒手腳毛躁,不慎碰翻熱茶,打濕繡樣。繡樣晾曬乾透後,頁腳浮現一圖紋,頁頁皆有。恰巧此時前朝藏寶圖被大嶽探子竊走,李佑疾疾來報,正撞見李光擎對著那圖紋百思不得解。
李佑一眼認出這是衛家徽記。
東燕已興盛繁茂,早不需什麽前朝遺寶,但有關那藏寶圖以及曾為破譯它而費的周章,李佑樣樣記得清楚,也早將此事告知了李光擎。
李佑再去大嶽尋侄歸國,才知衛家在他走後被滅門,遺憾他已決定讓步,卻再無機會請當家人破譯地圖。如今徽記重現,且就在李光擎手中,叔侄二人當即明白了何謂“歧路之緣”。
衛家有後人存活,正是那小院姑娘!可十幾年過去了,她是否仍健在,活著又在哪裡?
合該李光擎與潤娘緣分未盡。
多年來擾亂東燕物價的始作俑者終被揪出,竟是大嶽來的龍州城首富程言輝。說來甚巧,李光擎微巡視關市時與他見過,還閑聊了幾句。
為何擾亂東燕物價,程言輝的理由李光擎皆認為不充分,遂將其扣押大牢,以待商議後再做定奪。不等他定下主意,一封尋程言輝下落的密信呈到眼前,上面橫豎圈點與那藏寶圖如出一轍,更讓他錯愕的,是紙張一角清晰印著衛家徽記。
李光擎發了雷霆之威,以嚴刑逼程言輝隨從,從他口中獲知這密信來自蝶園潤娘子,她與程言輝是多年老相好,他供養她,她襄助他,她的女兒被他視如己出,只不過那孩子如今已是蝶園花魁。算算日子,若他與潤娘開花結果,孩子年歲恰好與那小花魁同齡。
一陣天旋地轉後,李光擎慶幸自己沒拿程言輝怎樣,他若死了,他跟潤娘可不好交代了呢。
他決意去大嶽尋人,苦無合理由頭長時間離宮。偏巧大嶽皇家信使發來暄帝病逝的喪報,他的妹夫胡之沄必須要回國,因為遺詔在他身上。
天助李光擎,他扮作客商隨胡之沄重返大嶽,尋人,護他,新帝登基道賀,一舉三得。
再然後的事,鳳兒便都知道了。
“死劫躲了,情劫難脫。”
公子聽鳳兒說書般有聲有色講完,頗為感慨歎出這一句。
鳳兒一高一低的眉頭又擰起來,搓著公子發梢嘀咕:“這前面的事,娘沒講過,我只聽他一面之詞,但後面跟我娘講的有些許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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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跟著點頭,“確實不大一樣。按你娘的說法,她是遇一夥東燕人追殺,才一把火燒了院子,逃來蝶園找到我們。若你爹爹真如他所言,有意讓她回宮做皇后,這夥人必然不是他派的。”
對呀,能是誰呢?鳳兒想不通。
公子又道:“你說……會不會是李佑?”
“怎講?”
“他既來認你,便不在意你技院出身。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縱使他把你出身抹得再乾淨,也難保不會有人泄露出去。他這樣的明君,身上容不得半分汙點,你娘不許他認,是擔心他不在意但有人在意,恐給你帶來殺身之禍。”
生怕鳳兒生懼,公子特意語氣平淡至極,她倒看不出一點慌來,反而坦然得很。
“要說殺身之禍,何用相認啊,從他找到我那刻起便如劍懸頭頂了吧。”
公子無奈戳她一指頭,“沒心肝的家夥,死到臨頭還有心思說笑!”
“一日死不了,我就多樂一日,多跟你黏糊一日。”
她笑得一如往常天真,公子卻松不下心口。
“好孩子,你想認他嗎?”
鳳兒收起笑臉,“想認,好容易有爹了,不認的話心有不甘,但認歸認,他要領我走我萬萬不肯。”
公子當她聽了太多他講的宮裡糟事,心有所懼,不料她攀上他脖子,送他一段悠長纏吻。
“我不想和你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