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娘從昏睡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鳳兒牀上,玉玫守在燈下,拄著腮幫子打盹。
狠拍兩下腦門想起沒意識前的事,她鞋也沒穿奔回自己房裡,卻見空無一人,沒有李光擎,也沒有鳳兒。她又回去搖醒玉玫,問人都去哪兒了。
“姑娘去公子那兒睡了。”
“那他呢?”
“您說那貴客嗎?他回了。”
牀褥平整,未見歡愛過的痕跡,房裡只有淡淡燈燭味道,毫無銀靡氣息。
李光擎,你還會再來的吧?等你下次來討人,我得拿什麽法子對付你呢?
潤娘呆坐窗前,犯愁往下該怎麽辦,不知李光擎此刻正在不遠處的大客棧裡悠哉喝茶。
銅老虎終於捋順今晚樁樁件件。
“看來那鳳兒姑娘確是長公主。”
李光擎明知故問:“怎講呢?”
“請主贖罪,老虎剛跟人打聽出來,鳳姑娘自掛牌起所接待的客人,皆是潤娘子過目後同意才行,否則連她的面都見不到。坊間傳聞,她是怕鳳姑娘稀裡糊塗招待了生父,亂了人倫。”
“可她答應了吾那荒唐主意。”
“您知荒唐,她也知道。離開蝶園時,老虎留意了下那些黑家夥損壞的物件,最值錢的就屬門板,打碎的也皆非好瓷好釉,諸如古物大花瓶什麽的,擺得那麽惹眼卻毫發無損。所以啊,這夥人八成是她特意安排來鬧的,意在讓您擔心自身安危主動撤,免了一場父女亂倫。”
李光擎哈哈大笑,“銅老虎啊,日後誰再說你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吾可要替你叫屈了!”
銅老虎憨厚笑著搓搓拳頭,試探著問:“那……主,您和長公主那麽長時間都聊了什麽?”
李光擎淺笑沉銀,片晌後道:“吾把和她娘那點過往悉數告訴了她。”
潤娘未曾對鳳兒講起的那些過往,李光擎對她全盤托出,她又偎在公子懷裡,小鸚鵡似的句句學舌給他。
還真是一段跌宕有趣的故事。
當年躲了殺身之禍的小潤娘,藏身進父親置的小院,一直喬裝成醜姑娘,深居簡出,鮮少見人。
小院裡能用作打發時光的只有詭諜書,天性頑劣如她,總有耐不住寂寞的時候。小院食物也極少,讓吃慣山珍海味的她苦惱得很,等吃膩了乾糧也喝厭了白水,她便趁夜溜出去,這家順把菜,那家偷只雞,既滿足胃口,也能順路透透氣。
某日饞蟲鬧事,潤娘格外想吃魚,天沒亮跑到郊外河裡捉,天黑了才提兩條白鰱回來。她在河裡泡了整日,難看的妝容早掉光,想左右今天也不必再出門,便素面朝天蹲在灶台前忙活,準備燉鍋鮮魚湯解饞。
就在她眼看將魚收拾乾淨,滿心都是大快朵頤的痛快時,頭頂轟隆一響,磚瓦嘩啦啦下落,與此同時還掉下個大活人來,準準落進那即將翻滾起來的熱水鍋中!
潤娘嚇得當場捏爆手裡魚鰾,而那人像掉進油鍋的活魚,躥蹦出來疼得滿地打滾,愣是一聲沒叫。
這時潤娘才緩過神,丟了手裡魚內髒,飛快拿過刮魚鱗的剪子把他被熱水浸透的衣物全剪掉,端盆冷水反覆衝洗他被燙到的皮膚。
萬幸,水不是開的,未造成大面積燙傷,只是他著急翻出來時手摁上了熱鍋,掌心燙起一個大泡。
屋頂漏了,鍋也翻了,魚湯一時半刻喝不成了,潤娘忍著饑腸轆轆,警惕盯著衣衫不整縮在廚房角落的人。
男的,模樣還怪好看,看衣裳打扮像個有錢人家的公子。
潤娘環顧四周狼藉,沒好氣問他:“你叫什麽?哪家的?跑人家房頂上幹嘛?逃婚啊還是逃命啊?飛賊啊還是采花大盜啊?從實招來,否則姑奶奶就把你洗剝洗剝燉了,賠我這鍋魚湯!”
說著她又抄起剪子,順手抓過菜刀握手裡,擺出殺氣騰騰真會吃人的架勢。
男子抓著剪破的衣服,猛咽幾口唾沫,說話嘴直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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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木子李,青天白日的青。有人追殺我,情急之下躲到房上,哪知這房頂不牢靠,這才掉下來毀了你的湯。”
“嗬!倒是我這房子對不住你了!”
潤娘手握凶器叉腰,正要損他幾句再問點什麽,忽聽園子外頭一陣疾行腳步聲,再看李青滿目驚恐,便拿過手邊麻袋把他一罩。
“你別出聲,我去看看。”
透過麻袋縫隙,李青瞧她一手剪子一手菜刀,臨危不懼,心裡犯嘀咕:這是怎樣一個姑娘?生的粉面桃腮,竟這般凶!
潤娘眼框緊貼門縫屏息瞄。天黑了,看不清外頭那些人的穿著和面容,只知他們步伐急促,語氣焦急。
“人呢?明明往這頭走了!”
“是不是鑽了哪個人家?”
“此處有宵禁,天黑後所有人家都不許人進出。”
“那再分頭找找!”
外頭人四下散去沒了動靜,潤娘才回來找那李青。
“都是找你的?”
“嗯。”
“聽口音……東燕人啊?”
那李青一驚,又往牆角縮了縮。
“別把我交出去唄,求你了。”
潤娘看他那慫樣甚覺好笑。
“大嶽東燕怎麽打是上頭的事,百姓是一樣的百姓,沒必要互殘,除非你是東燕的……”
李青忙不迭擺著手打斷她,“我不是我不是!女俠饒命!”
潤娘一下把後半句要說啥給忘了,只得另起話頭。
“那些人為啥找你?”
“家族爭鬥,兄弟相殘。”
八個字簡明扼要,潤娘懶得多打聽。同為天涯淪落,她多少有些憐憫之意上心頭。他從天而降正好掉她鍋裡,也算巧緣份,看這情景他今晚是沒地兒去了,便留他住暫時藏身小院。
“你先待一宿,明兒早趁天亮前那陣黑趕緊跑。”
他點頭同意,接著兩人肚子幾乎同時咕咕一聲。
得嘞,重新燒水燉魚吧,反正兩條魚倆人分,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