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住進當初下榻的客棧,房間還是對著鳳兒窗子那間,胡之源心境卻截然不同。
上一次他是滿心歡喜偷跑出來,看什麽都新鮮,哪怕客棧的被褥遠不及月鹿宮錦緞被子舒坦,他也受用得不行,不夠精致的茶點也吃得蠻香。這次他是落荒而逃,心裡忐忑如住進條小狗在四處亂跑,坐立不安,食之無味。
等到天擦黑,也不見蝶園的人來通傳,胡之源愈發心焦。小祿出去打探風聲,見夜市正熱鬧,回來哄他出去逛逛,他腦袋恨不得搖成撥浪鼓。
“除了蝶園,我哪兒也不去!”
也不知怎麽,胡之源就覺得這當口天底下除了蝶園沒一處安全。小祿看他心急跟著上火,勸道:“要麽……現在小的陪您去蝶園如何?此刻正是蝶園最熱鬧的時候,人多,便於藏身,邊藏邊等夫人嘛。您也說了,躲去蝶園正是猜準不會有人想到您能藏身那裡,所以現在去八成也沒問題。”
左右等得沒耐性,胡之源索性聽了小祿建議,躲在他身後小心鑽進蝶園。這回他倆長了記性,衣著打扮不似上次那等光鮮,只留那枚春字玉牌掛在原處。
他一路畏畏縮縮,卻沒逃過錦哥兒的眼睛。
“恭迎貴客再度光臨!”
錦哥兒這一招呼嚇胡之源一跳,忙扯他到一旁耳語,“兄台莫聲張,勞煩給找個隱蔽點的位子。”
如此錦哥兒更好奇,“以四公子的身份,應是上上賓,給您安排隱蔽位子可不是蝶園的規矩。”
胡之源掏塊銀子吧唧拍錦哥兒手裡,“算我求你了,暫且別管那麽多,聽我的便是!”
錦哥兒識相,收好銀子擇處不起眼的地方領他落座,好酒好菜招呼上後,問他:“四公子這回來,可還是想見我們花魁?”
這當口,胡之源已顧不得什麽花魁草魁,不被人捉回宮裡和親才是主要目的,便擺擺手,“不,我來找你們掌事夫人,勞煩兄台幫忙問問,她何時方便見我。”
錦哥兒應聲剛要退下,胡之源攔住他,思慮一瞬開口道:“可否勞煩兄台留意下外面,若發現有誰在挨家挨戶找人,請及時告知我。”
“您這是……”
“家裡給說了門親事,我不願意,逃了出來,你家夫人正巧是我長輩故交,特來求助,算是避難。”
長輩是夫人的故交,這四公子莫不是宮裡人?錦哥兒直接想到這點,轉念又覺不應當,若真是宮裡人,夫人上次興許不會主動見他。姚氏一族雖早敗了十數年,但總歸風光過,有幾個故交不稀奇。
既是夫人故交的後代,那就好好招待,錦哥兒答應了他,並幫忙留心街上的動靜。
怕什麽來什麽,胡之源酒沒喝幾口,菜沒動幾筷,錦哥兒便神情沉沉過來傳話:“四公子,外面確似有人挨戶問話。”
小祿忙說:“您先稍安勿躁,小的出去看看,確認下那些是不是家裡派的人。”
胡之源緊張到腿抖,看得錦哥兒滿腦子疑惑:這小家夥什麽來頭?長輩多嚴厲凶狠?他對親事有多不滿意?何故怕成這樣?看他從前那囂張樣,還以為在家是個小霸王呢。
片刻後小祿匆匆跑回來,附耳幾句後,胡之源騰地躥起老高,酒杯翻了弄濕衣服都不顧,急得原地直轉圈,最後抬頭一瞄,推開錦哥兒起腳就往摟上跑。錦哥兒攔他不及,又不好大聲喊他,而剛才看見那撥人已到蝶園門口,他只能上前招呼。
“恭迎貴客!”
來人皆神態冷漠,目露威光,帶頭的問錦哥兒,可有一年輕貴氣的男子光顧。錦哥兒裝糊塗,說貴氣的年輕人日日都有,不知他們要找的是哪位,“要不諸位進店瞧瞧,看哪位是要找的人?”
帶頭的環顧一圈,又問道:“所有客人都在這兒?”
錦哥兒一笑,“還有幾位在姑娘們的房裡,這會兒應在溫存,諸位也要看看嗎?”
那人遲疑,皺眉道:“罷了,多有打擾,告辭。”
彼時胡之源已奔到摟上,認得夫人的門,上去就一推,沒開,又砰砰敲幾下,仍無人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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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胡之源更慌了,小祿說看清那些人身上都掛著側妃母家的腰牌,必然是來捉他的,若錦哥兒攔不住,他們追上樓來,他只能開窗跳下去!
慌亂中,他見夫人房門斜對那間屋裡亮著,想都沒想便跑過去,命小祿在門外,一有風吹草動馬上裝作找他未果的樣子,自己開門鑽進房裡。
那屋子正是鳳兒房間。
此刻鳳兒剛聽了玉玫的勸,準備去歡喜廳迎客,獨自在房中往身上比劃幾件新衣服。正猶豫不知穿哪件,忽然門被咣地一聲打開,一個男人衝進房裡,嚇得她本能地尖叫一聲,抓著衣服擋住只穿小訶子的上身。那人被她喊得一愣神,忙奔過來把她鉗在胸前捂嚴了嘴。
頭幾日剛遭險,鳳兒好容易定下驚魂,這又來人鬧事,她多少有點經驗,強壓心神不讓自己驚慌,反手向後摸著那人褲襠便是狠狠一抓擰!
那人嗷地一聲慘叫,松手捂著褲襠滿地打滾,鳳兒胡亂把衣服套到身上就往門口跑。
胡之源咬牙忍痛,蹌踉過去拉住她的手,抖著嘴唇求饒:“別出去!求你了!”
鳳兒這才恍惚認出來,他好像是之前來過的那位四公子,可眼下她對不熟悉的人根本毫無信任,尤其他因疼痛眉眼扭曲,藏在眉中的黑痣都冒出來,瞬間讓她想起眼下有淚痣的謝不懂。
手被他抓著,但她能喊。
“來人呐!快來人!”
胡之源正欲再捂她嘴,就見一個黑影不知從哪兒飛到他身側,連恍神兒工夫都沒有,他便被人扳過雙手撂倒在地上。
黑影抬頭,一雙寒光黑瞳透過面具看向鳳兒,“花魁沒事吧?”
鳳兒整個人都傻了,點點頭又搖搖頭。一驚又一嚇,胡之源也蒙了,大喝一聲:“你是何人!放開我!”
門外小祿一聽,顧不上太多也衝進來,指著胡之源身後黑影大喊:“大膽,快放開我家主人,你可知他是四———”
“小祿!退下!”
“可是——”
“讓你退下就退下,下去看看,沒事就回客棧等我!”
胡之源被擒著,氣勢倒回來了,殊不知這氣勢是強撐出來,褲襠正疼得要死,兩顆卵蛋怕是至少廢了一顆,若有命回月鹿宮,側妃們的避子湯藥可以省了。
這哪是在避難,是難上加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