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裡崽子,龐六兒沒想過是男還是女。
崽子們都長大了,除了月姐兒,哥倆個也不會像幼時那般纏著她。
倒是鄭荀時常瞧著她的肚子若有所思,某日又攬著她道:“六兒,待這胎生出來,我們同去西明寺上柱香罷,捐些香火錢。”
不說世家婦人,就是普通市井人家,手頭稍有結余一年裡頭也常會往寺裡捐個一二兩的,六兒點了點頭。
龐六兒年紀三十的人,這胎誰也不敢馬虎,鄭荀這陣仗,恨不能將宮裡太醫都請了來坐鎮,但他區區從五品上,就是得熙和帝青眼,哪裡又能僭越。
好在肚子裡崽子並不那麽磨人。
熙和十七年二月初六,龐六兒發動後熬了兩個時辰,肚裡崽子就乖乖出來,是個女娃兒。
那穩婆也琢磨不透鄭荀的心思,這些個當官的哪個不是希望兒子越多越好的,這會兒出來的女娃,就怕主人家不高興。
兩個穩婆互相對看眼,最後還是一人出去循例報了喜。
誰知道看著沉穩的鄭大人站在院子裡竟一下淚湧了出來,身邊守著的幾個孩子都楞住了,元兒和月姐兒紛紛別過身去,將還在眼盯著瞧的平哥兒也扯了扯。
鄭荀在他們心目中向來跟天沒什麽兩樣,做人子女的,總不好見著自己爹這副模樣。
出來報喜的穩婆更是被嚇住,何曾見過這樣詭異的場面。
旁人哪裡知道鄭荀的心思。
他剛回京不久就親自去病坊打探過了,照例來說,他夢裡收養的幾個孩子無父無母,這時也該在病坊裡,誰料想竟沒這些個人。
後來龐六兒懷了這胎,他心中訝異,所以才有了他說要去西明寺上香的話,盼著也為他們積些福。
待這胎崽子出來,鄭大人猶似如夢初醒,他夢裡當日養著的幾個孩子不正恰是兩男兩女。
誰知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麽因果。
女娃兒生在二月,龐六兒沒想到鄭荀也隨她當初那般隨意,給崽子取了個如月的名,這姐妹兩個,旁人一聽就曉得一個生在十月,一個生在二月,這般直白膚淺,哪對得住鄭荀狀元郎的名聲。
鄭荀卻道:“總不好越過月姐兒去。”
他取了名,卻沒說姓什麽。
龐六兒瞥他眼:“崽子還是跟著你姓罷,倒是齊全。”
鄭荀將夢裡之事告訴她。
婦人聽來也覺得匪夷所思,雖名字不同,但這又未免太巧合了些:“你要不再尋尋,要真的總不好叫他們還在外面遊蕩,畢竟曾喊你聲爹。”
鄭荀道:“打探了兩三年,連蹤跡都沒有,怕也不是什麽都如夢裡一般。”
“倒是神奇,難不成都托生到我肚子裡來了。”龐六兒感慨了句。
她隨口一說而已,卻鬧得男人直愣愣瞧她。
“不定是真的呢。”鄭大人抿唇道。
或者命裡本就該是他們的崽子,可龐六兒只剩白骨了,又哪裡來的娘。
連龐六兒都不說話了,十幾年過去,真真跟做夢似的。
婦人倚在鄭荀懷裡,良久喟歎聲道:“荀哥,我們好好過日子罷。”
“六兒,待明年劉丞相怕就要致仕了,等他去了,剩下的也就不足以為患。”鄭荀卻說起官場上的事。
龐六兒哦了聲,他總不至於無緣無故說起這。
“累了?”
“嗯。”
她剛生了崽子,畢竟不比年少時,到底也傷了根基。
“睡吧,崽子那兒有乳母和婆子們看著呢。”鄭荀哄她,再不提叫她留著奶給他喝的話,早早地讓大夫開了回奶的藥。
鄭荀怕留下什麽病症,龐六兒生生在炕上養了近兩個月。
西明寺在延康坊南邊,夫妻兩個單獨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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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鄭荀獨自一人在京中為官時也來過幾次西明寺,善成大師未主動要求見他,他也沒想過要見對方。
這次鄭荀帶著龐六兒前來,對那僧侶道求見善成大師,僧侶說善成早已遊離四方去了,並不在寺內。
鄭荀心下略有些失望,夫妻兩捐了些銀子便離開。
卻道之前那僧侶答過鄭荀後很快穿過寮房,到其中一間院落方停下:“師傅,已按您的吩咐回過那位施主。”
善成點頭。
僧侶不解:“師傅為何不見?”
“因為無話可說。”
迷途堪破,哪裡需要他多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