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六兒翌日晨起時才想起自己要對鄭荀說什麽。
男人如今每逢初一、十五要上朝,平時按著規矩只需去上值,龐六兒趴在炕沿看著男人那身緋紅的官服:“荀哥,你穿這可真好看,跟新郎官似的。”
他以前都是穿綠色。
龐六兒不清楚這其實和品級有官,怕還期望著天天能見他著緋紅。
“還早呢,你再睡會兒。”鄭荀低頭瞧她,昨兒個那點子不快都因她這話全消散了去。
男人穿衣從不假他人之手,沒用丫鬟伺候,而龐六兒呢,更沒點服侍自己男人穿衣的自覺,她愣楞瞅著他扣好腰帶飾物。
“對了,荀哥,你是不是對元兒說什麽了,他昨兒個晚上跟我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龐六兒剛打算躺下,又翻身坐起來。
什麽他會努力,會撐起門戶。
龐六兒聽得眼皮子直跳,才這麽丁點大的崽子,怎麽會跟她說這些。
“嗯。”鄭荀並沒有否認,“總歸要說清了,自上次在開封祭祖後元兒心裡就一直裝著事兒,我方找他談了談,你放寬心,他聰慧得很。”
六兒點頭:“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們會一碗水端平的,是吧,荀哥。”
鄭荀聽出她話裡的意思,也不顧婦人尚衣冠不整,將她從錦被裡撈出來,又拿一旁大氅給裹上了:“六兒,你這是在提點我呢?怕我虧了元兒和月姐兒?”
“那倒不是。”龐六兒聲如蚊呐回了句,“也不是不信……”
“六兒……”男人喟歎了聲。
……
熙和十六年五月,來京城尚不足兩年,龐六兒月事遲了半個月,還是盼春提醒她,她才意識到,自己怕是又有了。
盼春年初的時候,讓鄭荀做主嫁給阿大,如今又回到她身邊做事,迎夏年紀小些,剛十七歲,還沒嫁人的心思。
她自己雖然生了三個孩子,畢竟連最小的平哥兒都已經五歲半,哪裡還會記得那些。
待請大夫來把了脈,果真是肚子裡又有了崽子。
龐六兒心想,依著她和鄭荀這些年滾炕的次數,沒有才覺得怪異罷,好在自己二十有八,年紀也不算大得離譜,要這孩子再晚個四五年,元兒都可以說親的時候來,那才真的是臊死個人。
待她把這事兒跟鄭荀說了,鄭大人臉色變了又變,似驚訝,似狐疑,卻半點都像是高興的樣子。
“荀哥,你不喜歡崽子?”
鄭荀回過神,忙道:“怎麽會,只是這些時候你小日子一直未至,我心中早有些疑惑。”
天天睡在同張炕上,誰會比鄭大人更清楚。
他雖這麽說,龐六兒仍是覺得怪,有了崽子高興還來不及,哪裡會是鄭荀這樣的反應。
“編,你接著編,鄭荀,你當我好騙,隨便拿話來搪塞我是不是,你也不照照鏡子,剛眉頭都皺成啥樣了!”
龐六兒氣得要踹他:“這崽子不要,我自己要,我養他,帶他單過去。”
鄭荀眼瞅著不大對勁,忙把人摟進懷裡,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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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輪到龐六兒睜大了眼,納悶問他:“真有那種藥麽,為什麽要吃?”
兩人都成親了,有崽子是天經地義的,她怎麽都想不到,這些年一直沒懷上是因為鄭荀自己偷偷吃藥。
“你生平哥兒的時候把我嚇壞了,大夫也說你是個易懷的體質,頻繁生子有傷壽元……我們已有三個孩子就夠了,不知道是不是藥吃得久了,這藥效也不如從前。”
龐六兒不料會從他嘴裡聽到這番話。
人都說多子多福,哪個不想娶個好生養的媳婦,還有些人家,在相看的時候,專門挑那屁股大的。
哪像鄭荀,跟個缺心眼似。
婦人淚眼汪汪埋進男人懷裡,抱著他的腰不撒手:“荀哥。”
“嗯?”
“人家說的對呢。”
“什麽?”
“我可不就是個有福氣的。”
鄭荀低頭瞧著她發髻上的步搖,應她:“那是,我們六兒該一輩子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