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道那跪在堂下的人,鄭荀再是熟悉不過。
鄭大人連凳都尚未坐熱,忙不迭自堂上下來,堂下此刻只兩個方才守在門口未下值的衙役,兩人俱是一驚。
就見著他們那位鄭大人俯下身,小心翼翼托住那婦人,輕聲問道:“六兒,你怎的過來了。”
這軟和的聲音,怎還像往日裡不苟言笑,端得老成的鄭大人,雖才二十多歲,卻威嚴過甚,叫人站在他身邊都不敢大喘氣。
那婦人腿一軟,幾乎全倚在鄭大人懷裡,只揪著他圓領襴袍急道:“鄭荀,你快差人幫忙去找元兒和月姐兒,他們人不見了!”
旁邊兩衙役在婦人喊出鄭荀名諱時,就已是冷汗淋漓,懷裡剛收的還泛著魚腥味的錢袋子燙手得很,不過鄭荀這會兒壓根沒心思注意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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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婦人淚珠子直往下掉,鄭荀半擁著她,縱然心中慌亂也未現出絲毫,只不動聲色安撫著她,差堂後的奴仆去內宅將人都喚來。
“六兒,你莫急,我馬上就讓人去尋。”
六兒原本就是硬撐著,這會兒見到鄭荀,不由地整個腿都軟了,幾乎站不住:“鄭荀……去找他們……要遇到歹人可如何是好……鄭荀,元兒和月姐兒怎麽說都是你的骨肉……”
鄭荀扶住她,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淚,那淚珠子卻怎麽都擦不乾。
鄭荀將內宅裡七個奴仆及三個婆子都喊了出來,衙門裡差役大都已下了值,只剩牢頭、更夫十數人。
鄭荀叫個婆子把喜鵲尋來問話,只對余下眾人吩咐幾句,將元兒和月姐兒年歲樣貌說了,又差那婆子就在院子那處守著。
站在兩側的衙役聽著渾身直顫,其中一人忽猛地跪下:“大人,小人該死,日中時候曾有兩個幼童來衙門,說要找爹,小人當時以為是幼童嬉鬧,沒當回事,只讓他們走了。”
六兒聞言身子一僵,想起那日在縣衙門前遇到鄭荀的事:“會不會來尋你了,前兩天我和月姐兒從街上走,月姐兒說瞧見你,可鄭荀,他們沒回去。”
“六兒,他們該走不遠,城門那邊我已讓人去問。”
天已暗下來,各坊一更三點宵禁,街上行人已少了許多。
衙門裡可用的人手雖不多,但這樣大張旗鼓,終究還是將縣衙附近的人家都給驚動了。
聽說不得了出了大事,衙門裡丟了兩個孩子,還是那位新來知縣大人的親身骨肉。
那郭寺巷裡的人,雖各有各的算盤,心眼卻沒壞,畢竟是看著元兒和月姐兒長大的,好些個自下午就幫著喜鵲尋找了圈。
這會兒沒睡的,誰曾想又聽聞了這個驚天消息,震驚後來不及多想,只將家中男人、婆娘都喚出來,吳大寶家中連趙氏都去找孩子。
這些個人並上鄭荀和龐六兒尋了半個多時辰,竟沒個人曾見過元兒和月姐兒。
龐六兒原就是強弩之末,這下徹底崩潰,差點癱軟在地上,小婦人越發覺得害怕:“鄭荀,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若能找回來,你……”
你將他們領走吧。
這話終究沒有能說出口。
鄭荀聽著小婦人慌亂的心跳聲,此時並不比她好多少,就著火光,他低頭瞧向懷裡的女人,闔著雙眸,臉上滿是淚痕,眼睛都哭腫了。
男人顧不得其他,將她摟得更緊了些,俯身親了親她顫抖的眼瞼:“六兒,都是我不好。”
他曾應過她的,要護著她,如今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這事。
鄭荀在原地站了會兒,不知想起什麽,忽地抱起六兒,小婦人窩在他懷裡,男人腳步加快,一路竟是重新往縣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