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說像鄭荀這樣的狀元公,就普通小門小戶有幾個男人往灶房裡鑽。
黃氏道:“狀元公可真是個會疼人的,不是我說,我接生過這麽多家,可沒見過像狀元公你這樣的。”
又對著炕上的龐六兒道:“夫人水已經破了,雖不疼也不能再下炕走動,這離生還有會兒呢,閉上眼眯會兒,免得脫了力。”
六兒哪裡睡得著,肚子隔會兒就一陣陣抽搐,不過還能忍得住。
只闔眼躺在那兒,她跟鄭荀道:“鄭荀,你出去吧。”
總不能一會兒生崽的時候也在這守著。
鄭荀沒走,幫她撚了撚被褥。
黃氏嘴雖然碎,不過經驗倒是在這兒,計算得挺準,六兒直到夜裡才是真正發動起來。
小婦人躬身躺在炕上,疼得臉色直泛白,鬢角邊早讓汗浸濕,她咬著被襦低低地嗚咽,不知道在哼些什麽。
“六兒。”鄭荀喚她。
六兒哪裡聽得清。
黃氏喊了聲:“狀元公,您就別在這添亂了,快將灶上熱水備著,這就是快要生了。”
鄭荀把灶上滾了兩鍋熱水。
六兒她娘生了六個,雖沒能養大,不過生的時候倒都是順遂。
六兒隨她娘,生得也快,從真正疼痛至生時隔了兩個時辰,剛是天欲破曉。
鄭荀摸黑站在院子裡吹了會兒冷風,忽聽得屋內傳來一陣響亮的嬰啼。
緊接著便是黃氏高昂的報喜聲:“狀元公可放寬心了,恭喜狀元公,夫人生了個小文曲星!帶把的,母子平安著呢!”
鄭荀望著東方依稀泛紅的天色,長籲了口氣。
鄭荀進了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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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氏將屋子裡收拾乾淨,六兒躺在炕上,頭往裡偏著,她剛生的崽子讓黃氏擦洗乾淨了,用繈褓裹著。
“夫人沒事,只是累睡著了。”黃氏看見他的目光,忙道。
黃氏又將孩子抱給他瞧:“狀元公您看,公子可漂亮著呢,長得像您,這頭髮濃密的喲,我經手了百十來個孩子,就沒見過生下來這麽漂亮的,您看這嘴兒……”
鄭荀不甚熟練地接過奶娃兒,盯著小家夥看了會兒,頭髮倒真的如黃氏說的,長得不錯,但皮膚皺皺的,漂亮談不上,像誰更是丁點也看不出。
鄭荀心情有些複雜。
那夢中他也是有孩子的,不過幾個都是五六歲後才從“病坊”領回來,上了族譜,讓家中仆役好生伺候著,他最多每月過問下學業功課。
可這孩子不一樣,是他和六兒的孩子。
夢中那鄭荀在六兒死後,守了三年,也不是沒動過續娶的心思,那尚書左丞有意將自己的嫡次女許給他。
只這事尚未過了明路,他就讓熙和帝召過去,熙和帝有意先讓他外放,而那尚書左丞卻是劉丞相的人。
劉丞相卻是先帝留下的,遲早要站在對立面。
鄭荀明白了熙和帝的意思,孤身去了外縣,他由始至終,都走的條孤臣的路。
縣裡給他當主薄的吳舉人有個適齡的女兒,鄭荀已經二十好幾了,跟他同輩的人,兒女過幾年都能到說親的時候。
那吳舉人見他有松動之意,尋機會讓兩人見了面,他瞧過那小娘子,只覺有些眼熟,那樣子長得頗合他心意。
他剛有了些想法,夜裡就夢見了舊人。
那身子嬌軟的小婦人站在棵歪脖子下仰頭看他:“鄭荀,你是不是要娶新婦了呀。”
她發髻散了,眉眼彎著,鄭荀這才察覺,那吳家小娘子可不就有幾分像她麽。
像那個大寨村的龐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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