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當日事多,一早官家便令內侍送來賞賜的鍾馗像,王崇更衣奉香擺放在正廳紫檀案上。午後,王崇去恩師家拜年,陸希娘則叮囑府內下人備好祭祀用的香花供物。
與其他府裡比起來,國公府子嗣凋敝,除夜更是冷清。今年雖迎了新婦,倒沒什麽差別。秦氏稱病不出,王嶠犯了風疾後鮮少出自己院子。秦氏愛這個兒子卻又覺他落了自己臉面,讓人細心照顧著,哄他在院裡胡鬧,自己卻是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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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花廳備下筵席,陸希娘與幾個老姨娘坐了一桌,中間隔著道黑漆屏風,王崇獨坐在那端吃酒。
陸希娘還在二房守寡時,也曾在家宴見過她們。老姨娘們仰人鼻息過日,秦氏掌權,她們便在府中活得跟透明人似的。今日秦氏不在,王崇不問庶母的事,國公夫人又是個好性子,大家倒比往時多說了幾句話。
“咱這府裡呀,喜事一年接一年,明年定要更熱鬧呢……”
“可不是麽,月娘……待咱這小世子出生……”
王崇在屏風那側輕咳了聲,陸希娘居中坐著,椿杏、椿蘭立在她身後,她跟姨娘們說笑,又問兩個丫鬟:“去看看外面可曾準備好了?”
椿杏低頭應她,不久後去而複返道:“就等您吩咐。”
陸希娘聞言站起身說道:“府裡今年讓人製了幾件稀罕的炮仗,說是能看見各種花樣,咱一同去瞧瞧。”
府裡丫鬟已將炮仗擺在假山附近,正中間有座巨大的屏風炮仗,上頭畫著鍾馗捉鬼的圖案。
等丫鬟點燃引線,藏在畫後的數百粒炮仗劈裡啪啦響起,火花映在屏風上,畫中人物仿若鮮活起來。周遭各式果子、花卉形狀炮仗,倒將院內原本燈火襯得黯然失色。
陸希娘正瞧著出神,這樣熱鬧的場景與她個寡婦不相合,她在這府中近二十年都沒看過。她完全沒察覺,身邊丫鬟和幾個老姨娘都默默往邊上退了幾步。
王崇不知何時走出來,男人站在她身側低頭看她,她穿了身金線鑲邊的淺杏色褙子,細眉彎起立在那兒。
“冷不冷?”王崇出聲問她,隔著袖子去牽她的手。
炮仗聲音掩住了他的,陸希娘嚇了一跳,抬頭見是他才松了口氣,慌張縮回手往左右看去。眾人見狀紛紛扭頭,不知誰道:“咱進屋玩采選去罷。”
不多時,院內只剩下夫妻二人。
“不冷。”她低聲說,王崇是她養大,然而性子跟她到底不同。她守禮拘謹,他卻狂狷無懼人言。
王崇執意攥緊了她的手,看她眼又望著不遠處的炮仗道:“這屏風還是去年才從宮中傳出,我就猜著你會喜歡。”
陸希娘又不是生來喜歡安靜,她抄佛經不過為了打發時間,釀酒吃酒勉強算得上是喜好。
那夜醉酒,陸希娘雖吃酒說了好些胡話,但沒失去記憶,仍記得自己說過做過些什麽。王崇未在事後提及半句,可她心裡再清楚不過,她哪好再將他看作兒子。
一句“崇哥兒有心了”到底沒說出口,話至嘴邊轉而笑著打趣道:“卻像沒見過世面,免不得要多看幾眼。”
王崇聞言跟著笑了聲:“你若喜歡,明年再請人多製些。”
兩人站在院內吹了會兒冷風,那邊炮仗聲終於停了,陸希娘低頭聞了聞身上,一股子煙火味兒。
她道:“給姨娘們添點彩頭,回屋換了衣服再去世安苑請安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