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之中一片愁雲慘淡。
賀垠看着坐在書案之後看不清眉眼的燕徹,咬着牙道,“太子殿下,到了這一步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張大人那邊是不可能摘乾淨的,咱們只能將剩下的人摘出來”
頓了頓,賀垠繼續艱難的道,“屬下已經派人去摸查了,張大人手上的確不乾淨,朔西的軍糧歷年來都要從定州和涼州國境,張大人管着西北路的駐軍,每年都看着朔西軍的軍糧補給那麼好,少不得要”
燕徹忽然轉頭看向賀垠,剎那間,賀垠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燕徹的眼底滿是陰雲密佈的狂怒,賀垠被燕徹一眼掃過來,只覺得一柄寒刀從自己眼前飛過似的,他哪裏敢多說一句自家主子什麼性子賀垠也知道,眼下的燕遲必定是生氣的。
水至清則無魚,燕徹何嘗不懂官場上的道理,去歲南邊鹽運的貪腐案就是如此,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張啓德的手上竟然也不乾淨,他本就是從北府軍出來的人,如今卻去貪朔西軍的補給
朔西軍的軍糧補給的確是整個大周最好的,那是因爲朔西軍遭遇的戰事最多,每年的軍耗傷亡也最大,張啓德一個西北節度使,連衝鋒陷陣的邊兒都摸不着,怎麼有臉去貪朔西軍的東西
軍糧案暴出來的時候燕徹就去信問過張啓德,可當時張啓德上下瞞得嚴實,而他更是偏信了這位外祖從前的部將,張啓德回京之後,他數次舉薦,雖然暫時沒有獲得皇帝首肯,可在燕徹心底,張啓德是掌管朔西軍的第一人選,他還等着讓張啓德成爲十萬兵馬大元帥呢,可張啓德自己先落了馬
貪腐又是貪腐先是鹽運,又是軍隊,這些人仗着世家勳貴仗着官職資歷,越來越忘記當初爲何入仕了。
而燕遲更明白,張啓德下了獄,很快,他和他主管的戶部也都要被牽涉其中了。
想到還被禁足的皇后,燕徹心底便一片煩亂,皇后被禁足的時候他並不慌,可老天爺就好像和他開玩笑似的,硬是生出了這樣的事端,如果是母后,這個時候會怎麼做呢
“立刻要一份詳細的名單,看看到底哪些人貪了,各自貪了多少,戶部五品以上的官員都能保就保,其他人顧不上的就放,叫楊瀚速度入宮來”
想到楊瀚,燕徹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他主管戶部和吏部,可是這戶部尚書卻是個十分中庸的人,在他的視線範圍內尋不出錯處,可也絕對不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燕徹眯眸,“算了,不叫楊瀚,我記得戶部有個員外郎叫程遇的是吧,把他叫進來”
宇文憲不在,楊瀚又是如此,雖說皇帝給了他六部之二,可事實上只有吏部是被他牢牢握住的,然而官員任免又並非吏部一家說了算,雖說握着些實權,可到底還是束手束腳,表面上看着身爲儲君的他是執掌了二部,可是只有燕徹自己知道,他在戶部的權力,至少有一半是被架空的。
想做事的時候支使不動,可如今出了事,卻都是他的責任。
燕徹微微眯了眸子,“燕麒知道這件事只怕要使壞,讓手底下的人手段乾淨利落一點。”
賀垠應了一聲,剛轉身出門,便看到秦述到了外面,賀垠對秦述點了點頭,快步走了。
唐福進來通稟,“殿下,忠勇候來了。”
燕徹立刻肅容,“讓他進來”
秦述進了偏殿,先行了禮才擡頭,“殿下,微臣剛剛纔得了消息,張大人真的”
今日不是上朝日,秦述知道這個消息的確有些晚了。
燕徹揉了揉眉心,頷首,“是,已經下獄了。”
秦述倒吸一口涼氣,“那現在如何是好西邊眼下正在查案的是林徐貴和宇文憲可對這兩個人應該知道張大人是北府軍一脈,也是您一脈的,他們”
說到這裏,秦述話語不由得一斷,雖然林徐貴和宇文憲都只是侍郎之位,可是他們二人得皇帝重用,此番更是以欽差的身份去往西北,秦述只是沒有想到,這兩個人竟然敢這樣公然拉太子一脈的人下馬。
在朝爲官,自然不能只看當下,燕徹是儲君,而宇文憲和林徐貴竟是不怕以後燕徹登基之後他們如何自處。
秦述不敢深想,一深想便覺得背脊有些發寒。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們人在西北,天高路遠,也不會收手了,還和去歲一樣,立刻去看看咱們這邊多少人要被牽連。”頓了頓,燕徹道,“你去給我盯着楊瀚這個人。”
“楊瀚”秦述微訝,楊瀚可是戶部尚書啊
燕徹點頭,“楊瀚心思不在我這裏,我現在要知道,他的心思在父皇還是在燕麒那裏。”
秦述瞬間明白了燕徹的意思,立刻應聲,卻又問道,“那皇后娘娘”
一提起皇后,燕徹的心就往下一沉,這麼久了,燕麒沒找出新的證據,可是父皇也沒有要把母后放出來的意思,這根本是在縱容燕麒,而如今張啓德的事端,不得不讓燕徹往更壞的方向猜測。
宇文憲和林徐貴的摺子都是私下送入京城,直接交到父皇手上的,父皇是何事得到風聲的會不會在多日之前就知道張啓德和軍糧貪腐案有關,然後才
燕徹掌心沁出一層薄汗,如果是這樣,父皇籌謀的到底是什麼
“母后那邊暫時不管,先把這件案子按下來,去歲南邊鹽運上的事就已經很讓父皇生氣,這一次無論如何不能把本宮牽扯進去,還有你,也絕不能和貪腐的事扯上一絲一毫的關係。”
秦述面容一肅,應聲之後連忙轉身退了出去。
室內一靜,燕徹繃直了的背脊頓時鬆了下來,他緩緩的軟倒,整個人徹底的靠在了身後的椅背之中。
事情越來越不對了,從晉王府後院發現那具屍骸開始,似乎就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將坤寧宮和東宮往懸崖邊推去,現在自己的母后的被禁足,而他自己,就站在懸崖邊上。
“殿下,太后娘娘那邊派人來傳話,讓您晚上和太子妃一起去壽康宮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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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唐福進來,細聲細氣的通稟,燕遲聞言頓時坐直了身子,“好,到時記得提醒我。”
太后一定也知道了張啓德的事,她叫他們過去是爲了什麼
燕徹心底沉甸甸的,坐了片刻忽然起身出了東宮,他徑直朝着景寧宮的方向去,這幾日他都沒有去看過燕蓁,今日一出事,明知道見不到皇后,他下意識的想到了燕蓁,果然,血脈親緣纔是最重要的。
景寧宮已經有些擁擠,眼看着快到十月,燕蓁的婚期一日比一日的臨近,景寧宮熱鬧了不少,宮中的繡娘們正在給燕蓁準備出嫁要帶的嫁妝,因她要去和親,帶着的東西就比其他貴女出嫁多得多,且皇后爲了彌補燕蓁,也爲了讓燕蓁往後順遂,準備的嫁妝單子更是歷代遠嫁公主中最長的,可所有的熱鬧都和燕蓁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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