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回廊,冬夜裡靜謐無聲。
冷風將廊上的燈籠吹得晃動,點點星火投到地上,散漫地變化著角度。
蘇陌憶駐足,轉身看著一路跟著他的梁未平,眼神冷冽,“你跟著本官做什麽?”
“我?”梁未平愣愣地道:“卑職沒有跟著大人。卑職是要去看林賢弟,恰巧順路罷了。”
蘇陌憶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幾度,卻耐著性子提醒,“這麽晚了,梁主簿不休息麽?”
梁未平無知無覺地搖頭,“不打緊,看了林賢弟再休息也不遲。”
說完伸手一延,要蘇陌憶走在前面。
然而他的手卻被蘇陌憶抓住了。
素月流輝,灑了滿地。
面前光風霽月的男子眉宇間染上一股陰翳。他幾乎是咬著牙對梁未平道:“梁主簿還是現在就回房歇息吧。”
明晃晃威脅的語氣,梁未平哪敢說不,哆哆嗦嗦地拜別,一溜煙兒地跑了。
蘇陌憶這才輕手輕腳地往林晚卿的寢屋去了。
回廊盡頭,茜紗窗內流出明滅的燭火。
蘇陌憶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先扯松了衣襟。猛吸幾口氣後,又把扯松的地方給捋緊了。
“咳咳……”他假意清嗓,弄出了點聲響。
須臾,面前的門“吱喲”一聲開了,蘇陌憶猝不及防地後退兩步,一張臉霎時紅到了脖子根。
“我……”他起了個頭,覺得不對,話鋒一轉又道:“你……”
雖然抬著頭,但他的一雙眼睛卻死死盯住地面,一眨不眨,看起來十分詭異。
“世子?”回答他的卻是一個不太熟悉的女聲。
蘇陌憶抬頭,見是府上的老嬤嬤正從裡面出來,一瞬間松了口氣,同時也略感失望。
他很快板起臉,換回一貫的清冷做派,指了指裡面言,簡意駭道:“睡了?”
老嬤嬤點點頭。
“嗯,”蘇陌憶側身往裡面邁了一步,合上了門。
屋裡只點了兩盞燈,已經快要燒完了。殘光昏暗,朦朧得連個人影都照不出來。
羅帳沒有放下來,用玉鉤掛在架子牀兩側,露出裡面那個平躺著的人。看不見臉,只露出一節雪白的脖頸和肩。
蘇陌憶踟躕了片刻,終是行過去,俯身想替她掖一掖錦衾。
“嗯……”
隨著鼻息間的一聲輕哼,蘇陌憶的手被她握住了。他下意識想抽回來,無奈她拽得太緊。
僵持著的手一時間止靜在了半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景澈……”
極細極細的呼喚,恍惚得如風掠過。
蘇陌憶怔了怔,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牀上的人蹙著眉,又喚了一聲“景澈”。
這一次,是略帶哽咽的聲音。
蘇陌憶只覺心上被揪了一把,無可奈何地歎口氣,側身坐在了牀邊。
林晚卿似乎做了個不怎麽好的夢,一直支支吾吾囈語不斷。湊近了,蘇陌憶才從她含混不清的話裡辨認出來。
她說的是,“景澈,別走。”
蘇陌憶一愣,終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努力下壓著翹起的唇角,撫了撫她微蹙的眉心,語氣不善道:“要走的人從來都不是我,是你。”
說完不自覺地將她的手握緊了一些。
她好像瘦了一點,原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臉,如今更是沒了什麽血色,下巴也尖了一溜,看著便叫人心疼。
蘇陌憶理了理她微微汗濕的鬢邊,乾脆側身躺了下來,伸手將人撈進了懷裡。
林晚卿終於安分了點,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往他懷裡埋得深了一些。
“睡吧,”蘇陌憶側頭,輕輕拍著她的背,在她耳邊囁嚅,“我不走。我說過的,以後你睡著了,我都帶你回來。”
羅帳燈昏,一夜好眠。
清晨,牀頭飄落一線天光,輕的像玉鉤上的紗帳。
耳邊有窸窣的呼吸聲,很輕很輕,若不是有濕暖的溫度擦過頭頂,林晚卿幾乎要以為這是她的幻覺了。
她昏昏沉沉地醒過來,先是被眼前那個線條凜冽的喉結嚇了一跳。
她下意識地蹬了蹬腿,踢到那個人,隨即看見那個喉結往下滑了滑。
思緒很快回攏,昨夜發生的事情都在她腦子裡飛快地閃過,一陣熟悉的男子味道溢滿鼻腔,她終於說服自己相信:
這個半夜爬上她的牀,摟著她睡了一晚的“登徒子”,正是盛京大名鼎鼎,“最超脫風月”的蘇大人。
心裡很快漫過的一絲甜意,讓她鬼使神差地放緩了呼吸。
林晚卿往後挪了挪,悄悄抬頭,入目的,是那張光風霽月的刀刻俊顏。
他睡得很安穩,深邃的眉眼微動,帶起兩片濃密的睫毛煽煽,像棲息在他臉上的墨色蛺蝶。
林晚卿看得愣住了,忍不住伸手隔了一段距離,去描摹他的五官。
“眉毛……眼睛……鼻子……”
纖指滑過他的臉,林晚卿像是著了魔,眼睛一眨不眨地跟著遊走的指尖,逡巡在他臉上的每一個部分。
“嘴巴……”
手指最後停在了這處。
他的嘴唇很薄,溫度也是涼的。聽人說,這樣的人最是性情寡淡、生性涼薄。
也不知是不是沒睡醒的緣故,林晚卿忽然很懷念他的味道,便鬼使神差地撐起身,朝著那張沒有什麽血色的唇輕輕印了下去。
蘇陌憶睡得很沉。她的唇貼上去的時候,他連呼吸的節奏都沒有一絲變化。
林晚卿這才安心地閉上眼,輕輕銜住他的上唇,伸出一截粉嫩的舌尖,在他的嘴唇內處舔了一舔。
蘇陌憶的身子顫了顫。
林晚卿嚇了一跳,趕緊乖乖躺了回去,閉眼裝睡。
然而等了半晌,身邊的人在那麽一顫之後就沒了動作,林晚卿便再次撐起上身,向蘇陌憶趴近了兩寸。
“景澈?”她喚他的名,蘇陌憶沒有反應。
林晚卿笑笑,又喚了一句,“景澈……”
這一次是繾綣的語氣,彷彿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蘇陌憶依舊睡著,像他一貫的那麽安靜。
林晚卿笑著,忽覺鼻眼有些發酸,於是無聲地將頭埋進了他的肩窩。
“大人!”
外面響起一陣叫門聲,是葉青。
林晚卿一怔,只覺埋在男人肩上的臉霎時燒了起來,便乾脆裝睡,等蘇陌憶先醒過來。
然而一向淺眠的蘇大人,這次卻任憑外面的葉青叫破了喉嚨都無動於衷。
林晚卿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再抬頭一看,只見“睡得極深”的蘇大人,不知什麽時候紅了臉,兩只耳朵也像是被人給煮了一樣。
“……”林晚卿無語,暗自懊惱自己方才的孟浪。
蘇大人也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剛正不阿、鐵面無私的大理寺卿麽……
“喂!”她坐起來,沒好氣地拍了拍蘇陌憶的肩,又羞又惱,“你再不醒,葉青的嗓子就廢了。”
蘇大人蹙眉哼唧了兩聲,一副想醒卻又醒不過來的模樣。
林晚卿看得心中氣鬱,“喂!”
她又拍了拍蘇陌憶,用的力氣稍微大了點,不滿道:“別裝了,我知道你沒睡。”
“唔、唔……”蘇陌憶這才勉強睜開眼,一臉茫然地看著林晚卿,做出一副悠悠轉醒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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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卿看得拽緊了拳頭。
蘇陌憶卻面色如常地坐起身,先揉了揉他玉樹臨風的額角,再若無其事地下了地,整個過程沒有給她一個眼神,把高傲冷酷身體力行地詮釋到了極致。
“……”被無端羞辱的某卿差點嘔出一口血來。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心裡的一團小火苗倏地燃了起來,林晚卿一把拽住那片欲意逃走的衣角。
“什麽?”蘇陌憶還在演戲,茫然的眼神中夾雜著被人冤枉的惱怒。
林晚卿快給他氣笑了,脾氣上來,也不管不顧道:“你就是故意裝睡的對不對?”
說完指了指他的耳朵尖,質問到,“不然你耳朵紅什麽?”
蘇陌憶聞言,臉上果然出現一息的慌亂,可他到底是幾經朝堂紛爭的人。這種需要睜眼說瞎話禍水東引倒打一耙顛倒黑白的場合,他可是不要見得太多。
於是他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腰間的玉帶,面不改色地反問道:“你說我耳朵紅什麽?也不知是誰大清早的‘獸性大發’,在本官臉上舔來舔去,還好意思問。”
“……”被問住的某卿無言以對。
蘇陌憶卻還是端著一副清清冷冷的姿態,抄起身邊架子上的一牀絨毯往她頭上一扔,語氣淡然道:“不過,這也是喜歡一個人的自然反應,林錄事不必放在心上,畢竟司獄也經常這樣對本官。”
“……”好氣哦!好想掐死他怎麽辦?!
視線猛然被遮住,林晚卿一時間只顧得去扒絨毯,也忘了要回懟。直到她發髻凌亂地從毯子裡鑽出來,蘇大人只給她留了個飄逸的背影。
“加牀絨毯,”他的聲音悠悠傳來,“免得晚上睡覺總往人懷裡鑽。”
“????”林晚卿羞憤欲死。
從林晚卿那邊出來,蘇陌憶簡單整理過後就去了紫宸殿面聖。
今日是休沐,本沒有朝會,但蘇陌憶去的時候,還是無可避免的遇到了幾位正要離開的同僚。
其中,就有南衙禁軍統領陳衍。
看來昨日大理寺與金吾衛正面衝突的事情已經在朝內傳開了。那麽這同時也意味著,林晚卿“蕭家余孽”的身份,也不再是什麽秘密。
蘇陌憶淡然一笑,行過去與在場之人一一見禮。陳衍還算客氣,只以夏桓立功心切為由,與蘇陌憶寒暄兩句便走了。
他在殿外站了一會兒,富貴出來,傳話召了他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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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大人裝睡:!!!我老婆親我了!!!啊啊啊啊啊啊!我老婆主動親我了!我要死了!!!
蘇大人醒了:哼……孟浪,佔本官便宜,親什麽親?還不如司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