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陳敬明明聽清了她的話,卻錯愕地回問她一句。
倪清嘉語氣淡淡,重複了一遍:“我說,阿敬,我想分開了。”
她仍舊親昵地叫他阿敬,然而說出口的話如冰冷的霜刀,直刺陳敬心臟。
頭頂的燈亮得晃眼,陳敬低斂著眸,在又一陣風銀中聽見自己乾澀的聲音:“……為什麽。”
倪清嘉走到陳敬面前,他面容疲憊,高強度的學習使他眼下泛起淺淺的青黑。倪清嘉第一次有點不敢直視陳敬的眼睛。該怎麽說她膩了,提不起勁了,沒那麽喜歡他了。
“你別這麽……”倪清嘉頓了頓,還是沒說安慰的話,“你都去重點班了,就好好學習吧。”
“我不能耽誤你學習。”她如此說道,替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絕佳理由。
陳敬驟然抬眼,直直和倪清嘉對視,不敢置信她編出這麽爛的借口,咬著後槽牙默然不語。
“好吧好吧。”倪清嘉被盯得心虛極了,“非要我說實話麽,陳敬,我就是感覺……”
安靜得只余彼此的呼吸。
停了幾秒,她動了動嘴唇,緩緩道:“有點……沒勁。”
沒勁。
簡簡單單兩個字足以擊碎陳敬。
她厭倦無趣的他了嗎。
陳敬鼻頭一酸,喉嚨被什麽堵著,難受到說不出話。
他回想這兩天,並沒有發生任何反常的事情。他們還是一起回家,分開時會接吻,最多白天在各自班級上課的時候見不著面。
毫無預兆,她提得好突然,他完全沒做好心理準備。
他們甚至剛在幾天前做了最親密的事情。
如果知道她做完會分,陳敬絕對不會同意。
倪清嘉放柔了語調:“陳敬,記得第一天,我和你說了什麽嗎?”
——我喜歡一個人堅持不了多久,要是哪一天和你提了分手,你必須答應。
陳敬第一次恨自己的記憶力。
她說的每句話,她的每個小表情,她的所有,陳敬都記得。
陳敬不是無法接受他們分開,他親眼見證過倪清嘉好幾段戀情的結束,他早知道他們也會有這麽一天。
只是為什麽是現在。
在他每晚都要夢著她才能入睡的時候,在他嘗過她的溫潤甜美,深深迷戀無法自拔後,她施施然抽身離去,陳敬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靜了良久,陳敬斂起眼眸,艱澀地開口:“我知道了。”
喉嚨裡像放了一把刀,每說一字就割著他的皮肉,湧起鈍鈍的腥味。
因為知道她討厭拖泥帶水、死纏爛打,他連挽留的話都說不出口。
陳敬極力維持從容鎮定,不想表現得過於崩潰,讓她難做。
但顫抖的尾音出賣了他。
眼眶也沒出息地紅了。
陳敬不動聲色撇過臉,難抑心頭苦澀。
倪清嘉靜靜看著他,少有地,在提出分手後產生負罪感。
從前她不喜歡了,都是直接瀟灑離去,即便對方苦苦哀求,她也不會多停留一秒。
倪清嘉在某些方面是冷情的。
可陳敬太好了,他那麽努力,那麽認真,無論是對待學業或是她,任何方面,陳敬都好得無可挑剔。
就算她那麽殘忍地提出分手,陳敬也只是難過地說“我知道了”,對她有些不負責任的行為沒有一句責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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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清嘉看到他受傷的神情,隱隱動容。
她歸結於內心的愧疚,愧疚不是喜歡。
倪清嘉說:“陳敬,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原因。”
“我和你說過的,我沒法喜歡一個人很久。你別難過,就當是一場遊戲的結束吧。”
“以後我們還是朋友。”
她的每一句話都在鞭笞陳敬的靈魂。
窗外夜色濃重,疏星寥落,月光斑駁。
教學樓前,黑色的樹影在風裡簌簌搖曳。
陳敬緊抿著唇,眉宇間覆滿鬱色,緊繃的脊背頹然松下。
她是自由的。
陳敬認了。
可他怎麽辦。
他是她的。
現在,她不要他了。
陳敬做不到她那樣豁達地釋懷,他只能忍著。
倪清嘉見他反應還算平靜,淡笑著說:“要不要最後吻一次?”
陳敬僵住。
該直接拒絕。
不然他怎麽忘得了她。
一個吻,足以讓他在未來無數個深夜裡回想留戀,她的甜,她的軟。
他會陷進去,再也出不來。
陳敬凝視著倪清嘉,喉音哽咽:“要……”
說的話和內心所想背道而馳。
沒辦法,他不可能拒絕……
陳敬毫無尊嚴,哪怕這是倪清嘉的施舍,他也萬分珍惜。
陳敬極慢地摸上倪清嘉的臉頰,手抖,眼也抖。
風吹得他的指尖寒徹冰冷,倪清嘉本能瑟縮了下,陳敬黯然垂下手。
闔上眼,顫顫地在空氣中接近她的唇。
觸到柔軟的兩瓣,陳敬捂上了她的眼睛。
一瞬,滾燙的液體滑落而下,滴到他們相貼的嘴邊。
倪清嘉嘗到了鹹鹹的味道,想睜眼,被陳敬的手遮得嚴嚴實實。
這一刻,倪清嘉忽然有點後悔當初招惹了陳敬。
她在心底低歎一聲氣,主動捧著他的臉,拇指輕輕擦拭濕潤的肌膚。
掌心,他的下顎瘦削堅硬,微微顫抖。
這個吻,也許不能稱之為吻。
陳敬只是貼著她的唇,他既沒有下一步動作,也不想和她分開。
死死壓著鼻腔的哭音,不讓自己呼吸。
這口氣有多長,他就憋了多久。
直到快要缺氧,才吸了吸發酸的鼻子。
然後,眼淚又流了出來。
唇間沁滿水跡,倪清嘉全含進嘴裡,舌頭一卷,舔乾淨苦澀的液體。
他始終不動一下,也不肯發出別的聲音。
無聲地吻。
無聲地落淚。
無聲地克制、隱忍、心碎。
不知過了多久,陳敬松開她的眼,再慢慢離開她的唇。
淚已幹了,但眼鏡上斑斑的痕跡記錄了發生的一切。
透過模糊的鏡片,陳敬看見倪清嘉的臉,一如往常美麗明豔。
在白熾燈下,漾著朦朧光暈,依舊令他心動。
倪清嘉說:“我走了,今天就不用送了。”
頓了下,“以後也是。”
陳敬哽住。
走出幾步,她驀然回頭,凝望陳敬的臉龐,由衷道:“陳敬,你值得更好的人。”
說完,徑直出了教室。
陳敬看著她消失的背影,澀然垂眸,搖了搖頭。
值不值得,她說了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