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景老爺子心中暗自盤算著,是時候該爲景灝安排幾場相親了。不說找個家世能力能幫他的女人,只要別在人前丟人就行。
不過這件事可以暫且緩緩,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向穆明承賠罪,獲得這位穆先生的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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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老爺子說了幾句場面話,讓圍觀的衆人散開。他是在場所有人中年紀最大,輩分最高的人,一開口,人們都要賣他幾分面子。
再來,景家和穆家的笑話可不是誰想看就能看的,衆人便紛紛離開此地,去結交生意同行,或找自己相熟的人說話。
宴會更加熱鬧起來,只是人們的眼神時不時有意無意地劃過此地。
待衆人都散開,景老爺子命侍者拿來幾杯酒,他笑呵呵地舉著酒杯說:「穆先生,我家孫兒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穆先生,還望您大人大量,看在老頭子的薄面上,原諒他這一回。」
說著,他對景灝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端起酒道個歉。
景老爺子心想:旁人都說穆明承是個很有風度的男人,不管他是真有風度還是裝的,衆目睽睽之下,自己這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都帶頭先求情了,他若是要面子,一杯酒下去,這事兒也就這麽揭過去了。
可等了一會兒,景灝一點都沒動,老爺子扭頭冷冷注視了景灝一眼。
景灝自小被老爺子一手培養長大,兩人默契度很高。老爺子使的眼色裡包含的意思,他自然明白。
然而他向來是天之驕子,自接手景氏後更是意氣風發,只有人求著他跟他道歉,何曾向別人低過頭?
如今却讓他跟一個與自己年齡差不多大、抱有莫名敵意的男人道歉,頓時一種屈辱感升起來。
景灝抿緊嘴角,在景老爺子隱隱帶著逼迫的眼神下,最終只得壓下心底的不甘。
從侍者的托盤上執起酒杯,手微微用力,走到穆明承面前,景灝沉著臉道:「穆先生,方才沒有認出來您的身份,失敬了。」
這話說的,怎麼聽來有點不順耳。合著,你是因爲他的身份才道歉的。
顧錦看著景灝手背上爆起的青筋,挑了挑眉感嘆,權勢果然是個好東西,怪不得那麽多人趨之若鶩。
「不敢當,」穆明承看都沒看景灝,他目光落在遞到面前的酒杯上,笑了笑,語調平和:「景少若是想賠罪,不如對我女朋友說吧。」
他轉向顧錦,深深看她一眼,目光溫柔而平靜,說:「我女朋友也是嬌生慣養的,做不了伺候別人、亦步亦趨的老媽子。」
聞言,顧錦偏頭對上他認真的表情,按捺住撫上眉心的衝動,深呼一口氣,對他扯出一絲笑。
收回目光,她微不可查地嘆口氣,既然已經徹底得罪景灝,那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霎時,景灝的臉黑得厲害,他攥緊了手中的酒杯,杯中的酒微微顫動,似乎再用力一點兒高脚杯就會攔腰截斷。
跟穆明承道歉,他還能勉强說服自己是爲權勢折腰。
可若是對一個他看不上眼的女人賠罪?
他感受著周圍似有若無打探的目光,心下嗤道:相信不用明天,他就會淪為整個帝都豪門圈的笑料。
一時竟沒有動彈。
一旁靜候的景老爺子皺起眉,也覺得穆明承有些過了。
不過,英雄難過美人關,衝冠一怒為紅顏。他既然言明那個容貌過盛的女人是他女朋友,就等於變相承認了女人的身份。
可景灝竟然說讓穆明承的女人當伺候人的老媽子。
伺候誰?伺候那個哭得丟人的傻女人嗎?
他腦子是不是改裝稻草了?
一時間,景老爺子對一直寄予厚望的孫子失望不已。
「這位姑娘,」景老爺子喚了聲,打算暗示顧錦遞個台階下。畢竟日後她若是能上位,也要在帝都豪門圈子裡混,留下個小心眼刻薄的名聲可不好;而若是上不了位,就更不好過了。
只是他剛開口,話就被人打斷。
「小錦,」程欣頂著一張經過泪水衝刷後妝容慘烈的臉,像是鼓起極大的勇氣,走到顧錦眼前,低下頭說:「景灝是因爲擔心我才對你說了不好的話,起因在我。我替景灝跟你道歉,對不起。」
說罷,她又抬頭飛快掃了穆明承一眼,想到方才景老爺子叫他穆先生,又加了一句:「也希望穆先生看在我們的姐妹情分上,不要計較。」
她不敢抬頭,讓穆明承看到她狼狽不堪的樣子。
可這一幕,恰好被因程欣的話心生觸動的景灝看到。他冷硬的面容頭一次綳不住,嘴角微顫,眼中冒火。
他幾乎能看到自己頭上發亮的綠光。
這一刻,他真想把程欣拉到一個小房子裡,把她鎖在牀上,用身體逼問她看穆明承的眼神是什麽意思。
程欣對愛人的心思毫無所知,她期盼地望著顧錦。而那個男人,她沒有勇氣再看一眼。他連個眼神都沒有給她,似乎多看她一眼,對他都是褻瀆。
「好,」沉寂了一會兒,顧錦偏頭一笑,不鹹不淡地說:「我接受。」
說完,顧錦內心百感交集,經此一事,她和程欣總算徹底分開了。
即使付出了些代價。
顧錦想,回去該把自己的東西從公寓裡收拾出來,順便再找個地方住。因爲暑假他們的雜志社就要創辦起來,她也算是有工作的人了。
角落裡的簾子也隨著那聲嘆息,被風吹的動了動。
程欣咬了咬嘴唇,有些不解她和顧錦爲什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若幹年後,歷經過世事磨煉的程欣也曾問過自己,是不是她當初不撮合邵崇和顧錦,一切的結果就會不同?
可惜,世間沒有後悔藥。
—
道完歉,景家人又去給別人敬酒。穆明承不知是不是吃錯了藥,誠心想把他們的關係公之於衆。
宴會已經舉行了兩個多小時,尚不習慣穿著尖跟鞋的顧錦脚有點兒疼,她被迫把身體斜靠在穆明承的身上。
爲了她的老臉著想,顧錦假裝挽著穆明承的胳膊,實際上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
穆明承一邊撐著她站不直的身子,一邊應付來人的敬酒,禮貌地推辭:「不好意思,我家女朋友不喜歡聞到我身上有酒味。」
然後看向挂在手臂上的顧錦,對來人歉意笑笑。有眼的人都能看出來,他對女友的粘人和霸道,多麽無奈又寵溺。
商人甲:這是在秀恩愛嗎?
貴婦乙:被塞了一口狗糧。
顧錦在人們恍然大悟的調笑聲中低頭羞澀地笑,似乎剛剛那個霸氣側漏的女人不是她。
她忍住脚上的疼痛,把身體往外移了移。
然而,這只是掩耳盜鈴之舉。
在外人看來,大名鼎鼎不近女色的穆明承先生這次真的栽了,栽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手裡。
不僅爲她出頭,還願意聽她管教。男人們無論是否真的妻管嚴,在外頭總愛充面子,互相吹噓家裡人不敢管,該吃吃該喝喝,哪有親口承認怕老婆的?
况且,這位還不是老婆,只是個隨時可以當衣服換的女朋友。
—
醫院的病房裡,邵家父母向醫生再三確認邵崇沒事後,終於同意兒子出院。
邵崇穿好由下屬送來的衣服,匆匆往宴會現場而去。
坐在車子裡,他催促司機再開快點兒,同時手心捏緊了小盒子。
那裡面裝著一塊兒玉鐲。
品質是難得的極品好玉。
前世,顧錦和他結婚後,有幾次和程欣一起出去吃飯,總會盯著她手腕上的玉鐲露出艷羨的目光。
邵崇心中不解,問過她原因。才知道她曾有一塊兒玉鐲,和程欣手腕上戴的一模一樣。
那塊兒玉鐲對她和程欣而言意義非凡,是在她們二十歲生日時,分別由顧媽媽和程媽媽送給她們當禮物。
只是她的玉鐲在大三時,不小心丟失了。
他當時也很遺憾,隨口安慰了幾句就沒再放在心上。
想起妻子前世偶爾露出的黯然神傷,他一重生回來,就安排人在玉市上花大價錢買了一塊兒相似程度較高的玉鐲。
等晚宴一結束,他送她回家的時候,再將玉鐲送給她。
邵崇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過。
到了宴會活動地,邵崇忍不住對著車前的鏡子理了理自己的髮型。在醫院住了兩天,整個人似乎都沾染了幾分病態,他要以最完美的狀態出現在顧錦眼前。
可邵崇萬萬沒想到,他所想像的一切會在一進門的瞬間全部破碎。
看到小鳥依人般倚在男人懷裡,表情似嗔非嗔的顧錦,邵崇覺得無比陌生。
有一瞬間,他覺得這世界是假的。
邵崇艱難地走過去,到了顧錦面前,迎著對方淡然的目光,他的心彷彿被針扎了一下。他不相信顧錦會背叛自己,所以難道是在他沒重生的時候,發生了什麽改變軌迹的事?
「小錦,他是誰?」邵崇目光沉痛地問。
「她男朋友。」穆明承把顧錦往懷中一帶,回答道。
「不可能,」邵崇這才看向說話的人,驚訝道:「你是穆明承?」
前世,邵崇在程欣跟他訴苦時,嘴裡提到過穆明承的名字,知道他是救過程欣的人。
可為什麼,為什麼他會成為顧錦的男朋友?
「小錦,你騙我,」邵崇臉色蒼白,激動道:「我們這時候明明還是男女朋友關係,是不是他逼你的?」
顧錦覺得他的話有點兒奇怪,之前她分明跟他說過分手了。
她點點頭,毫不猶豫打碎他最後一絲期望,「沒有,我和你已經分手了。目前和穆先生正在’和平’交往。程欣也知道這件事。」
程欣?
「她怎麼知道?」邵崇追問,「你是因為她才故意氣我的嗎?」
「對不起,以前忽視了你。但我保證,以後絕不跟她來往。」
「所以,你回我身邊吧。」他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懇求。
顧錦沒說話。
「你看,」見顧錦沒反應,邵崇急忙掏出一個包裝精緻的盒子,獻寶似的舉到顧錦眼前,「我特意給你找了一塊兒玉鐲,和你丟的那塊兒很像,送給你你就原諒我,行嗎?」他小心翼翼的問。
顧錦像是沒聽到,垂頭若有所思。
忽然,她腰被人掐了一把,就聽到穆明承說:「邵先生,既然已經分手,在對方已經有了新歸宿的情况下,再糾纏前女友是不對的。」
「希望你好自爲之,否則……」他沒有說出來,但身上的寒氣,已經讓人們都明白他的意思。
宴會已到達尾聲,此刻離場也沒關係。
顧錦路過邵崇身邊的時候,忽然鬆開穆明承的手臂。
「邵崇,」她停了一下,紅唇上揚,用僅二人能聽到的聲音,悄聲問:「你說程欣的孩子是男是女?」
邵崇猛然怔住,臉色變了又變,看著女人婀娜多姿的走出他的視綫,忽然低低笑出聲來。
笑著笑著,鼻子莫名發酸,眼睛漲疼起來。
原來,重生的不只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