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涼去了淨房淨臉洗手,等到出來的時候,紅木圓桌上已經擺滿了飯菜,依舊有一道冰清吩咐廚房做的藥膳,散著淡淡的藥香氣。
容涼在冰清的身邊坐下,含玉跟桃枝裡在兩人身後為兩人布菜。剛拿起筷子,容涼便說道:“你們都下去,這裡不用人服侍了。”
桃枝一愣,抬眼看了看容涼,這才退了下去。含玉則是直接退出去了,嘴角還帶著大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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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們都退下去了,容涼親手拿起鬥彩纏枝紋小碗,給冰清盛了一碗粥放在她前面,笑著說道:“夫人最近照顧為夫辛苦了,多吃點。”
冰清垂著頭也不看他,最近容涼怪怪的,總是對她格外關心的樣子。雖然垂著頭,冰清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面色微紅。
容涼看著冰清,眼中的笑意愈濃,自己也盛了晚飯,慢慢的吃著,突然開口問道:“夫人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冰清愣愣的看著容涼,“你怎知道?”
“夫人的面上都寫著呢。為夫怎麽會看不出來?”容涼淺笑,一雙眸子帶著柔和的弧度凝視著冰清,似是在等著她開口。
冰清覺得容涼這人要不是個病秧子,只是這份猜人心思的聰慧,就足以令人忌憚了。這一代的世家當真是人才輩出,自己哥哥盛名之下雖名不虛傳,可是容家跟傅家的兒郎可也不是紙糊的。
“我是有件事情要跟你說。”冰清也不賣關子了,在聰明人面前還是實話實說的好。更何況這件事情本就是跟容涼有極大的關系,跟他們夫妻的未來有極大的關系。
容涼放下碗箸看著冰清,似是在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冰清看著他,神情鄭重,“關於你前段日子身子虛弱,這裡面還有個緣故。”
容涼挑挑眉,沒有說話,只是那眸子到底是黯淡了幾分。
冰清瞧這心裡倒是有些不舒服起來,這人太聰明,自己這才說了一句話……他就想到更多,也許他想到的跟自己要說的差不了多少。
冰清也不猶豫,就把事情細細的說了一遍。“本來這件事情是該稟給母親,讓她老人家做決斷。只是畢竟是手足親情,不管是查到誰身上,都是讓人傷心的事情,所以我便想著把這件事情壓下來,咱們自己多加精心。”
因為不知道容涼對自己兩位同胞兄弟的感情,冰清當然不會一上來就表現出強勢的姿態,這樣的話說不定反而會弄巧成拙。這樣和緩一些,正好試探一下容涼的態度。
他們畢竟是互不了解的新婚夫妻,彼此之間陌生,沒有任何的信任基礎,便是說話做事也要這般的小心翼翼。冰清想著慕元澈對夜晚的一腔癡情,心裡不是不羨慕的。都說只羨鴛鴦不羨仙,可是得有那個福分找到自己的另外一只鴛鴦不是嗎?
“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容涼看著冰清一字一字的問道,他知道冰清沒說實話,事關他的性命,她怎麽可能這樣雲淡風輕呢?
冰清給自己留余地,這樣的做法再尋常不過。新嫁娘到了婆家,只有傻子才會在自己丈夫跟前說他家人的壞話,又不是腦子抽風了。
更何況冰清覺得自己現在有什麽事情肯跟容涼知會一聲,也已經跟自己一開始的初衷有所違背了。
她也已經盡力的做好夫妻的本分。
容涼聽著冰清這話心裡頗有些難過,至少在他看來冰清是有所隱瞞的,並沒有跟自己說實話。可是反過來想想,自己卻沒有責怪她的理由,終究這樁婚事是委屈了她。
心裡苦笑一聲,一雙眸子卻怔怔的看著冰清,他這句話問出口,其實也帶了試探的意思。
若她有心,想要跟自己過日子,也許會給自己一個真誠的答案吧。
冰清很意外,面上帶著些許遮掩不去的驚訝。
容涼,居然會這樣問她?
意外來得太突然,冰清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
他想要從自己這裡知道什麽?難道自己這樣的回答並不能讓他滿意?
這樣的答案不是天下男子最應該聽到的嗎?
可是,在他這裡卻出了意外。
冰清抿抿唇,帶著淡淡的笑意,“我就是這般想的,並無別的意思。”
容涼的神情就黯淡下來,沒了吃飯的胃口,她到底是不相信自己的,是啊,自己有什麽地方值得她相信呢?
身子軟軟的靠著煙灰色折枝花軟枕,柔和的燈光下,蒼白的容顏幾近透明,羸弱的讓人不由得憐惜。
容涼沒有說話,冰清下意識的就感覺到他的不悅,手裡的碗箸也擱下了。她不知道他在生什麽氣,自己不是已經很大方的照顧他的顏面,他們一家子的顏面了,還要如何?
她所求的也不過是偏安一隅,悠閑度日,僅此而已。
“我知道你一直討厭我。”
容涼開口,他的聲音裡有著碎冰般的冷沁,讓人心頭微涼。
冰清抬頭望著他,一時不知如何作答,他說的原沒錯,她的確是討厭他,可那是一開始嫁進來的時候。現在她並不討厭他了,容涼雖然身體孱弱,可是並不是一個讓人心生厭煩的人,尤其是這樣的男子滿肚詩書,多才多藝,跟自己很多事情上都能琴瑟和睦,其實……到得後來,冰清認命之後,反而覺得容涼也不算是很差勁,至少跟自己還是有些共同語言的。
“像我這樣的人,誰家的女兒願意嫁我呢?我知道你委屈的很。”
聽著容涼的話,帶著酸澀,夾著淒楚,冰清忽然覺得心裡微微發堵。若不是身子不好,容涼的才智是不下於她哥哥的。
“一開始是有些委屈的,可現在不覺得了。”冰清脫口說道,許是容涼的神態太淒涼,讓人看著不忍,心中的憐惜一下子便湧了上來。
冰清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樣口快的時候,卻一下子將自己置於了尷尬之地。
這話委實有些太直白了。
容涼呆呆的看著冰清,也沒料到冰清居然會這般說,方才還覺得烏雲當空,這會兒卻又是陽光普照了。
“你真這般想?”容涼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睛閃閃發亮,直直的盯著冰清的面頰。
冰清只覺得臉紅如火,垂下頭不肯看他,只道:“先用飯,身體本就不好,要多吃些。”
容涼此時聽什麽都覺得是天籟之音,知道冰清窘迫,也沒追問,但是很明顯的心情好了很多,胃口大開,竟比往日多吃了半碗粥。
就是這半碗粥,惹了禍事。
半夜的時候,容涼便肚子漲漲的,翻來覆去睡不安穩,額頭隱隱有冷汗冒出來。
冰清睡覺本就淺,便被驚醒過來,掀起帳子,暈黃的燈光照了進來,卻看到容涼有些蒼白的容顏,額頭上密密實實的一層冷汗。
“怎麽了?”冰清忙拿過自己的帕子輕輕擦拭著容涼的額頭,便要穿衣下牀讓人喊郎中來。
容涼忙扯住她的衣袖,面上帶著幾分尷尬,“晚上吃多了,肚子脹……你別找郎中,要是被人知道,又要被笑話了。”
“……”冰清頓時無語,又是可恨又是可笑的看著容涼,奈何最終還是敗在他可憐兮兮的目光下。
不能請郎中,但是冰清也不能就這樣不管,忙喊了墨玉進來,讓她悄悄的熬一晚濃濃的山楂水來。墨玉一愣,不過並未多嘴問,而是快速的去準備了。
冰清又放下帳子,輕輕地給容涼揉著肚子,雖然有些不適應,覺得羞怯,但是又不能看著他難受不管。只能先這樣緩和,為轉移注意力,故意埋怨兩句,“這麽大的人了,居然還會吃撐。”
容涼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肚皮上那柔軟無骨的小手,在自己的身上輕輕地揉著,他覺得要是能讓她這般的關心自己,靠近自己,肚脹什麽的都能忍了。
“我只是開心。”
“開心就能吃撐了?”冰清真是惱極,“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還這樣的不經心,要是以後****開心,難道你都要吃撐不成?”
“好凶!”容涼低聲呢喃,可是嘴角卻帶著溫柔的笑意,眼睛一閃閃的好似天上的星子。
冰清大 ,她……名門淑女,素來是溫柔嫻淑的典范……居然朝著一個病人發怒。
若是以前,她是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可是方才,好像心裡有什麽東西在鼓脹著,這樣的話一下子就講出來了。
關心則亂……不外如是。
原來,她是關心他的,只是什麽時候自己會這樣的呢?
冰清不再說話,今天的事情已經讓她兩回窘迫了。
容涼,大概就是她的劫難,不然的話,怎麽會這般的失宜。
瞧著冰清紅透的容顏,容涼柔聲說道:“冰清,我……很開心。”
冰清一愣,手下的動作一頓,開心什麽?
“我想好好活下去,想要努力試試看,我想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容涼第一次在冰清的面前說這樣的話,這些話壓在心裡很久了,今日瞧著冰清因為自己生病的惱怒,忽然覺得這些話不該繼續壓在心底,也許某一天睡著了,就再也醒不來,可是他想讓她知道,在他的心裡,她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他想要共白首的那個人。
眼眶微酸,眼底泛紅,冰清忙轉過頭去,掩飾自己的失態。
想要努力試試看,好好的活下去。
這樣的一句話,聽的人有想哭的衝動。
身體健康的人,是無法體會,隨時都會面臨死亡的人有的恐懼。
“你自然是要好好的活下去的,我又沒有當寡婦的癖好。”冰清努力讓自己的神態隨意些,可是講出來的話,還是有些僵硬,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憐惜跟心痛。